选了好学校,能不能进好专业就要打个问号了。对于分数不低不高的我,正是如此。我如愿以偿地进入了s大医学院,可当我接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却失落得不行:我的专业并非临床。
父亲母亲倒是开心得很,药学是他们为我填的,他们不想我当医生,因为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不希望看到我累得不成样子,更不希望看到我遭遇不幸。
于是乎,他们喜闻乐见,我暗自神伤。可能梦想对我的影响真的很大,我总是对自己的专业有所抗拒,反而跑去蹭听临床的课。我第一学期的成绩并不拔尖,直接导致没能转成专业。
记得那时上人体解剖学,我拿着记满的笔记的书,指着图问老师,请求他能否带我进解剖实验室,让我摸一摸真骨头。因为,只有真的摸过了,才会记住啊。
“你一个学药的,何必知道那么多。”
他淡淡一句,让我心脏如坠冰窖。
在绝望和纠结中挣扎了整整大半年,我只能接受现实,不停地问自己:药学真的有那么糟吗?自己都要嫌弃自己专业,那又何必读书呢。
向往喜欢某个专业,那是爱好。学好自己专业,才是本分。
如此想着,我终于从调剂专业的阴影中走出,努力钻研自己的本专业。我的成绩终于越来越好,也在本专业中找到了许多乐趣,我仍相信,就算我是药学生,仍可以学好医学,仍可以以另一种方式拯救病人。只是,每当新生入学,我仍然会远远地看着,看着他们在中心广场对着那块雕刻着医学生誓言的石碑前宣誓。他们自信而憧憬的模样,让我向往不已。
就这么,一年又一年。我在s大读完了研究生,并且海外读博归来。
“许南泱,你真的要进医院吗?以你的阅历和条件,正适合科研,留在学校任教同时承担科研项目,也是美事一桩。我还指望着你接替我这个老教授的位置呢。”
我正站在医学院院长办公室里,面前的是我多年的恩师,同时也是医学院资历最老的教授。
我迎着他的目光,俯下身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教授,谢谢您。可是,我最初的愿望是做医生,虽然我是药剂专业,但我仍希望可以下临床,到病人身边去。”
他轻声叹气:“你这孩子,真坳不过你。多少年的坎了,还没迈过去呢?你在专业上的精通所有人有目共睹,就这么在医院做临床药师而非投入科研?你若开发或改进了药物,拯救的是千千万万的人啊……”
“教授,我心意已决。”
“……那你去吧,我给你写封推荐书,你直接坐办公室做临床药师,指导医生用药罢。”他无奈道,“我想过一段时间,你会弄清你的位置的。”
我尚且年轻,对下临床这件事念念不忘,每天去查房,直接用自己所学拯救病人苦痛,才是我想要的。以至于,那时的我,还没有领会他这句话里的深意。
就这样,我进入了s大附院。刚开始的我兴致盎然,我终于入职了。虽说我上不了手术台,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用药,我也可以有我的方式去挽救病人。
可是我忘了,这是工作单位,是职场,是社会。
“您的用药似乎没有考虑到药物的长效性,病人很容易不会按时服药,我不能签字,希望您可以和病人沟通。”
“哈?”眼前的医生睁大了双眼,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拜托,我一天看上百多个病人,哪有时间考虑病人是否乖乖吃药。这不是我考虑的范围,也不是你考虑的范围,知道么?”
“我……”我一时语塞,得结石的那位老爷爷本身就有老年痴呆,又是一个孤寡老人,结石药很多是长效,这一吃起码大半年,寻常人都很难做到日日吃药,那又有谁来提醒他吃药呢?
然而,他说得没错……又不是开错了药,得了结石就该这么治啊。可是……可是,如果长效药不能做到按时吃药,结石会愈发严重,可能会转变为晚期,那又该如何呢。
“年轻人,你新入职,我也不想说你。但你这样犹豫也救不了病人,懂么?”他沉声说道,拿走了处方单,看样子去找别的药师签字了。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背影,我伸出的手停滞在半空中,喉头干涩。
那时我还以为,他是在为难我,其实不然,他其实是为我好,更糟的还在后面呢。
我仍懵懵懂懂,按自己的方式行事,仔细地为病人着想,结果一天扣下了十几份处方,药剂科主任知道了直摇头。我竟不知道是为什么。
其中一位被扣了处方的医师正处于评职称的关头,却因为这个被对手抓了把柄,她气得不行,直接冲到了药房,一耳光甩过来。我的同行就在旁边看着,不阻止,也不为我说话,等她走了,也不愿意扶我一下,继续各干各的,机械地签字、抓药。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这样了吗?
我知道我年轻气盛,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才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同行都以我为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