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难过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主任拍拍人的肩,声线平和,“谭封走得挺好,能活到那个时候,已是极其不易。无论是你还是他,都很努力呢。”
顾青泽坐在床头,垂着眸子看着地板,面无表情。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身边还躺着谭封,他从医生涯中的第一位病人,唯一一个会听他絮絮叨叨的人。
谭封就这么走了,顾青泽甚至不知道他睁开眼睛是什么样,也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有一位年轻医生,不顾上级的压力、同辈的嘲笑,日日不懈努力,只为缓解他的病痛。
自己终归是败给了死神。顾青泽想道。医术再精湛,也有无力回天的时候。当初那个叫嚣着要治愈他的自己,真是太过天真了。
谭封的病情如此之重,存活时间却如此之久,被当做一例奇迹,各级专家都在谈论这个案例,许多情况自然是问到了顾青泽,而顾青泽本人,作为这个奇迹的主角,却一直不闻不问,安分守己。
转眼半年,已是到了春天,这年万物都醒得格外得早,远近多了树木花草的缤纷色彩,夜晚能听到隐隐的虫鸣。就连住院部小楼前的那棵“不吉利”的枯树,也有了抽芽的趋势,被医院的人称为“铁树开花”。
度过了一个冬天,顾青泽还是那样,身子清清瘦瘦,性子平平淡淡,熬了夜不叫苦,受了苦不会说。
这会儿他已经是s大附院的住院医师,等过段时间医师执照发下来,大概就要升主治了。人皆言顾青泽升迁得快,将来最有可能是肿瘤外科的明星。殊不知人背后的辛酸,还有那段人人皆可欺辱的悲惨生活。
他的性子终于也在这家根基深厚的名院里被磨去了棱角,懂得了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没有把握的事不要做,也再不随便接病危的病人。他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第一位病人,没能被他救下。
一日午后,阳光暖人。
“顾医师?”
“怎么……?”顾青泽揉了揉眼,带了十足的困意。此时他正靠着住院楼下的木椅小憩,前方的草坪上,一位母亲正带着她住院的女儿玩耍。
“新一届的实习生进来了,肿瘤外科来了不少人,主任分配了教学任务,诊断学是您带呢。”
“好。我知道了。教具还是那种人模吗?”
“是的呢,教具也是新的,您可以先去看看。”
顾青泽想着自己当初还是实习生的时候,小心翼翼地对着人模问诊模拟查房。不禁噗嗤笑出声来。
“这些小实习生,跟我当初一样,揣着那么好的想法进来,挤破了脑袋想要留下来,总想着在名院工作都是好的。”他垂了眼眸,看着地面上前不久刚冒出的青草,“天下哪有那样好的事。”
“您对现在的工作不满意吗?主任可是很看好您呢。”
“没有不满意。走吧,去看教具。”顾青泽不再说那些不着边际的话,很快恢复了理性,站起身来跟着护士走远。
午后的阳光正正好。草坪上,那对母女仍玩得开心。
顾青泽随着护士走进储物房,里面横七竖八地放着十多具人模,一眼扫去个个都是一个模样。
“好了,没什么问题。明天让实习生分批来吧,还一部分得留到晚上,我明天有点忙。”
“好。”护士点点头表示自己记清了,顾青泽也没多想,迈开步子就要往门外走,不料被什么绊了一脚,足足一个趔趄。
他低头看去,心里一怔。
“这……”顾青泽面露难色,“这个人模……”
护士也凑过来看了看,确实不过是个人模,普通得她不愿意再看一眼。
“谁啊这么没道理,把它堵在门口,多容易摔跤啊。”护士自顾自说着,弯下腰准备把那个人模拖一边去。
“我们进来时,可没有东西绊我们的脚。”顾青泽轻飘飘的一句,让护士顿时动作一僵。
“顾医师,那我们……还是赶紧先离开吧。总觉得不太对劲。”护士看着那些面无表情的人模,顿时背脊发寒,拉了拉顾青泽的手腕。
“嗯,是不太对劲。”顾青泽蹲下身,仔细观察那一个人模,“怎么会这么像。”
“像……什么?它跟其他人模没有区别啊。”
——怎么会这么像谭封。
顾青泽心里疑虑:护士几乎没有发现这具人模和其他人模的区别,可是唯独他自己,觉得这具人模同其他的明显有面部差异。这人模的脸,几乎和故去的谭封一模一样。
一时恍惚,顾青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谭封回来了,他的第一个病人,那个会一直听他唠叨讲话的病人,回来了。
顾青泽不语,把那具人模抱了起来扛在肩上,兀自走了出去。
护士连忙跟上,讶异之余连忙开口询问:“顾医师……您,为什么要把这么诡异的东西带回去?”
顾青泽回头,浅浅扫了眼那略显阴暗的储物室。
“不打紧。既然诡异,由我带回去研究研究不是更好吗。”顾青泽嘴上说着,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