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城北上了东西路,向东走不到半里,这位粗壮的莽汉忽听得肚里一阵咕咕叫,自然是感觉饿了。扭脸向南看看,日头已是“晌午错”。(注1)放在平时,这位壮汉早就酒足饭饱躺到草铺上仰面八叉地呼呼大睡了。可是今天,半个时辰前刚挨了一顿痛揍不说,现在还得饿着肚子赶路,而且是十好几里的路——向东走十二里,再向南走三四里,才能到达新市寨。张卬不由肚里骂:“我操他娘,这要赶到王匡的大帐里,老子还不得饿趴下呀?”但是为了让“老弟兄”替他报仇,也只得饿着肚子前走。可是走不多远,张卬忽然停下脚步,眼望着北面愣愣地看一会,猛然抬手一拍自己肉滚滚的后脑瓜:“我日他娘,这不有现成的吃饭去处嘛,干啥饿着肚子跑十几里的路?”——北面二三里,有一大片营寨,那是平林寨;寨子里的领头人,自然是平林大将陈牧廖湛,还有甚么军师申屠建,这个张卬是知道的。
对于陈牧廖湛申屠建这三个平林将帅,张卬虽与他们交往不多,但知道他们和王匡王凤朱鲔是一拨的,跟刘縯那些人根本不是一股劲。所以张卬高兴地想:陈牧廖湛申屠建和王匡王凤朱鲔是一拨的,那跟我也是一拨的,我是王匡王凤朱鲔的老兄弟嘛。一会到了他们的寨子里,我把我挨揍的事一说,他们又看我满脸的血皮子,还不跳着脚地大骂刘縯刘稷呀?等到王匡王凤朱鲔去替我报仇的时候,这仨人肯定也要带着他们的弟兄一道前去的。到时候我,王匡王凤朱鲔,还有胡殷尹遵,还有我城西寨中的老弟兄成丹宗佻,再加上陈牧廖湛申屠建这一拨,我们一大帮子人滚屎打蛋儿地去跟他们闹(注2),他们还不吓得尿裤子呀?这回刘縯刘稷那些狗日的不给老子下跪都不中,不让老子痛揍更不中!他们要是不服气,那就两边打,最好点起人马打,打得个昏天黑地稀稀烂烂才过瘾。到时候你们还弄什么“反莽复汉”,复你娘个臭X吧,嘿嘿!
想到这,张卬好不解气,迈开步又向前噌噌急走。到前面向北的路口,扭过肥壮的身躯,直奔平林寨而来。
到了平林南寨口,守门的两个小卒不禁吓一跳。对于这位曾经要“飞身夺城”并且是全军唯一的光头大将,整个汉军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何况两军阵前大家也都见过这位光头黑胖子的。所以当张卬晃着亮闪闪的大脑袋从南面急匆匆地赶过来时,两个门卒就拿手指着喊:“哎,这不是城西的那个张大光头么?他怎么到咱们这儿来了?”等张卬来到跟前,他们看到张卬满脸挂着黑紫紫的血皮子,就更吃惊,赶忙迎上两步喊:“哎哟张大将军,您这是怎么了?这大中午的怎么跑我们这儿了?”
张卬也不答话,瞪着俩眼喷着粗气说:“给老子说,陈牧廖湛在哪个帐里?”一个门卒半扭着身子往寨里指着说:“张大将军,您向里直走一百五十步,再向左拐五十步,就是陈、廖两位将军的营帐。”张卬骂:“操你娘,恁多的麻烦。老子不识数,也不知道左右,你们领老子去!”门卒说:“张将军,您向前直走就行了。陈、廖两位将军的帐前树着两面大旗,上边分别写着“陈”、“廖”两个字。您到前面看到这两面旗,照直走过去就行了。”张卬又骂:“操你娘,老子又不认得字,你们领老子去!”门卒说:“就那两面大旗,您照着旗走就行,认不认得字都能走到帐跟前。再说那帐前有护卫的小兵,他们自会把您引进帐见两位将军的。”张卬骂:“引个路费你娘X的多大的事,这般罗嗦!”门卒说:“俺俩在这儿守把寨门,不能擅离,不然会受罚的,张将军还是自己进去吧。”张卬又骂:“操你娘,鸡\\巴不大,毛不少!”只好抬腿往寨里走,一边又嘴里骂:“操他娘,陈、廖俩狗日的该出来迎接老子,还得让老子去里边拐着弯找他!”两个门卒见张卬边往里边走骂,互相看一眼说:“这个张大光头,可是惹不得的。可是,他怎么满脸的血道子,莫不是被谁揍的?”
张卬正边骂边往里走,忽然眼前冒出俩人,冲着他喊:“哟,张大将军,您这是怎么啦?您怎么到、到我们这儿来了?”
张卬愣着眼看罢这两人,不禁破口大骂:“操你娘个臭X的,又是一个姓刘的!”
(注1):晌午错,即日头过午的意思。在中国广大的产麦区,每到麦收的时候,天空便会飞来一种学名叫“四声杜鹃”的候鸟。因为此鸟的鸣叫声是“咣棍呱咕”,所以老百姓根据谐音就给它起了个“光棍打住”的俗名。并且因为这个俗名,中国民间还产生了一首包含“晌午错”在内的童谣——每当“光棍打住”在天空边飞边不停地“咣棍呱咕”时,地上的小孩子们便都跟着喊:光棍打住,你在哪住,我住杨树。吃哩啥饭,喝哩糊涂。叫我喝一碗,等到晌午。晌午错了,肚子饿了。“糊涂”,指的是玉米糊糊。“哩”,在这里当“的”讲。另,“光棍打住”有的地方也叫“光棍扛锄”。
(注2)滚屎打蛋儿:意即成群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