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舍已平静了,他靠着墙站好,声音缓缓地像流淌的时光,“贺芹,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以前觉得只要我努力,为你改变,你就会慢慢地接受我。出身问题我无法决定,但身体强弱我可以锻炼。”守舍说着,伸出右胳膊弯曲起来,极力想隆起块饥肉,却只能堆叠起一些嫩皮。贺芹看了突然想笑,但她屏住了。守舍接着说下去“我已努力这么久,你依然将我拒之门外,今天是我最后一次来。”守舍说着语调里有些凄凉,他停了一下接着说“我祝你以后幸福吧。”说着,他就往门外走去。贺芹不禁想起这一年多来,几乎每一天,守舍收工后都会不辞辛苦地骑上三十里地,只为看她一眼,然后再三十里地骑回去。她的心有些酸酸,又有些暖暖。当守舍经过她的身边时,不知道什么心理驱使,她抬起手轻扯了一下他。刚扯完,她就后悔了,这不是和他分手最好的时机吗。守舍愣了一下,站定静静地看着她。贺芹又没来地慌乱起来,既希望他走,又希望他留,利箭穿身的感觉又折磨起她。守舍本来就不想走,看了眼贺芹,见她低着头,动也不动,他的胆子又大了起来。
贺芹本能地保护自己,拼命推挡起他,嘴里急急地说着“不,不,不。”守舍不再犯傻,他一把抱起贺芹,放在八仙桌上。
贺发回来时,守舍看起来疲惫不堪,但又容光焕发地在洗菜做饭。贺芹穿着黑色连衣裙失神地坐在凳子上,脸上还有些泪痕。贺发心里高兴起来,但仍不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冲守舍大声叫着,“你个王八蛋,是不是欺负我女儿了?”守舍不知贺发葫芦里卖地什么药,木讷着站在那。贺发见守舍不说话,看看女儿,女儿正满脸怨气地看着守舍。贺发左右扫了一眼,见墙边放着一只锄头,跑过去摸过来照守舍脑袋上就砸了过去。守舍一偏脑袋,锄头砸上了他的肩头,他“唉哟”一声叫了起来。贺芹一见父亲真地打起了守舍,忙跑了出来。她抓着锄头,冲贺发喊道“大,大,住手,会打死他的。”贺发见女儿阻挡,力气更大,甩开贺芹,又往守舍身上打去。守舍已被打蒙了,蹲在地上不知如何是好。这一下,又结结实实地打在后背上。守舍又“啊”地一声躺在地上。贺芹没有贺发力气大,当贺发的锄头再次举起来时,她只得挡在守舍面前,大声说“大,大,他是你女婿,你怎么下死力打他啊。”贺发听了,停了下来,问贺芹“你和大说,这个混蛋是不是欺负你了?”贺芹不知如何回答,想了半晌说,“我们是自由恋爱。”守舍终于醒悟过来,他强撑着站起来,拉着贺芹的手,对贺发说“大,我以后就是您的孩子了。你放心,我以后一定好好照顾贺芹。”
贺发听了又三令五申一下夫妻恩爱法则,就让贺芹帮着守舍做饭。
守舍当晚便和贺芹睡在了一起。守舍抱着贺芹,蠢蠢欲动。贺芹说,“你别憋着了,我们也算夫妻了。”守舍拼命地摇摇头说“等你身体恢复了再说。”贺芹感动地当时就掉下了眼泪。
第二天早上守舍回家前,贺发瞅着贺芹在屋里给守舍整理东西,低声对守舍说“你这个笨蛋,昨天怎么不躲?”守舍看了看岳父,心中一片感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终于告别了光棍的身份。
婚后,贺芹很快在屋丘镇显露头角。
相较于半村半镇的屋丘人来说,纯农村出来的老三届高中生贺芹,不仅头脑灵活、好学上进,还手脚麻利、任劳任怨。她不仅看书读报,利用科技知识将自家的二亩三分田侍弄地丰沃齐整,还时常帮助指导四邻,好让他们也跟着自己发家致富。体弱多变的左守舍自从贺芹进门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天田地,他在家里安心给妻子洗衣做饭,不久又在岳父的支持下开了家副食店。结婚半年,贺芹当上了所在大队的妇女主任,再过半年,当她及其所在的生产队的稻麦亩均超过一千斤时,又被村民拥戴为村支书。
贺芹想不到嫁到屋丘镇只有一年光景就荣升为大队支书,心怀感激之下,她的干劲更足,都怀着儿子左奇伦了还不忘走街串巷了解组员的家庭生活情况。
有其父必有其子。左守舍纤弱地要靠衣服稳住身形,左奇伦也瘦小地自己的呼吸都能吹走自己。贺芹奶水充足,一天八顿地喂养婴儿,可小奇伦愣是有耐心六个月下来不长斤两。有一次奇伦不知是睡忘记了还是小心过头了,竟然小半天没有喘气。当邻居七手八脚把小奇伦拍醒之后,都劝贺芹把孩子送人,然后趁年轻再生一个健康的。邻居说得婉转,其实就是劝她把孩子扔了。虽说已开始了改革开放,但中国大多数人还缺衣少穿,留在自己身边他还有个活路,如果送出去的话那就等于害了他。贺芹悲伤。左守舍蹲在门口开了包劣质烟解闷。自己身子弱,是因为小时候娇生惯养,正长身体时却承受了太多的苦难和惊吓。儿子刚出生就气若游丝,全是因为这个爸爸不够强壮。帮忙照看女儿外孙的贺发看看女儿,看看女婿,虽说他心里舍不得,但却不好说什么,那毕竟是他们的孩子。刚才小奇伦不知生死时,贺芹没有哭,现在却有两颗硕大的眼泪叭叭地滴在婴儿的脸上。小奇伦睁眼看了一下妈妈,就把眼睛闭上了,不一会,两行细细的泪水从眼角流了下来。贺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