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师长!”两个前勤务兵、传令兵又“啪”地敬个礼后,转身离开。
王铭章请周同坐回棋前,又转身对李副官说:“少昆,等他们吃完了,让他们洗个澡找身干净的衣服换上。记住,不要穿军服。”
李少昆领命带贺发和小河南走了。
周同拱了下卒,抬头问:“王师长,不给他们穿军装,你这还有便装?”
王师长眼不离棋盘,斜跳了下马:“现在这样子,让他们穿军装,是害他们啊。”
“王师长真是体恤属下。”周同由衷的话,听起来倒有些像马屁。
“哎,战争啊,一旦打起来,就没人管你是老还是少了。周同兄,下完这盘棋,你还是走吧。”王铭章停下棋,看着周县长。
“走啊,停下来干什么?”周同催促王铭章。王铭章支了下士。周同满脸肃穆地说“守土有职,这4个字,我是明白的。抗战以来只有殉土的将领,没有殉职的地方官,我们食国家之禄的,也真惭愧得很!师长这样爱国,这样爱民,我决不苟生,我要做第一个为国牺牲的地方官!”周同话至此,停顿了一下又堆满了笑容:“王师长,你要青史留名,也不能挡了兄弟汗青放彩啊。”
王铭章重又抬起了头,良久他拼命地颔了颔首。
腾县战役从3月14日打到3月16日,中国守军损失大半,外围阵地全部丢失,县城被日军重兵层层包围。四方部队虽殊死增援,无奈日军人多势众且火力强大,各增援部队奋战多时仍寸步难进,腾县已成为一座孤城。
贺发和小河南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褪尽尘埃的小河南倒有几分英挺,过耳的长发往后一梳,一个儒雅俊秀的小生出现了。李少昆拿来两套平民的衣服让他们换上。贺发和小河南穿好后,还对着镜子照了照。布料虽然一般,但洗得干净熨贴,穿着还是蛮舒服的。李少昆又拿出十块银元,给他们每人五块,看着他们装严实后,就吩咐他们赶快离开。
刚拿了人家的钱就走?他们俩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眼前的军官。李少昆见他们不走,知晚他们因为年纪小,还不明白形势的险恶,就很耐心地告诉他们,县城肯定守不住了,你们拿着盘缠,只要混出城就能到达安全的地方。贺发问“李叔叔,城守不住了,你们怎么不走?王师长让我们走了吗?”小河南也说:“是啊,李叔叔,我们一起走吧。”李少昆照顾他们洗个澡吃些东西,两个孩子难得温暖,很容易地就喜欢上了他,觉得他又像兄长又像父亲。要走,还真是舍不得。尤其是小河南,从记事起就一直乞讨生活,从没有遇到哪个人能像李少昆一样,对他这么好。
李少昆挺了挺身子,坚定地说“我们是军人。”
小河南依稀有些懂得,但仍犟着嘴:“军人不是人吗?先逃命要紧啊。”长久的乞讨生涯教会小河南生存是第一,什么原则、尊严,如果没有生命都是假的。
李少昆见和他们说不通,脸一板,“快滚!”那喝斥声在炮声隆隆中却也清脆。
贺发小河南惊诧地互相看了看,不知说什么说。小河南的眼泪都快流了出来。他们又望了望李副官。李副官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贺发、小河南把银元放进口袋里,又看了眼李副官,转身向后门走去。他们刚走了两步,就听李少昆在背后喊,卧倒。他们本能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轰地一声,一发炮弹落在外面炸倒了围墙,浓烟滚滚、砖石横飞。小河南哇地一声哭了出来,贺发也惊魂不定,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爆炸声过后,李少昆跑了过来,“小河南、贺发,贺发、小河南。”小河南边哭边和贺发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王铭章见贺发、小河南笔挺地站在门口。他责问李少昆“这是怎么回事?”李少昆叹了口气解释道“外面已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全是前线,他们去哪都不安全,在我们这,还多少安全些。”王铭章也叹起了气,英武的眉毛低垂了下来,他伸手招呼他们俩:“都来一起吃吧,没多少人,坐得下。”是的,已没有多少人了,能上前线的全去了,整个师部只有王铭章、周同、李少昆、贺发、小河南,还有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穿着学生装的女发报员。
吃完饭后,贺发听从安排,躺在了李少昆的床上,而小河南则坚持着要履行他勤务兵的职责。
这个夜晚是贺发一生中最不宁静的夜晚,到处是隆隆的炮声、枪声,他躺在李少昆的床上彻夜难眠。这个夜晚是小河南一生中最为宁静的夜晚,他靠在作战厅的墙上,因困意频频点动的脑袋显示了他意志的坚强。王铭章、李少昆再怎么催促,他都不肯离开去睡一会,他说他要服侍长官们。
天快亮的时候,贺发穿衣爬了起来。除了他之外,别的人在作战厅里忙碌,满屋蜡烛陪着他们一夜未眠。王铭章师长见贺发起来了,对他笑了笑,布满血丝的眼里遮不住的关爱。贺发也笑了,威严的大师长难得露出他温情的一面。王铭章抬头看看窗外,对李副官说“少昆,你该去准备了。”
“师长,我?”在王师长面前,李少昆像个孩子一样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