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再一次造访。这一次我跪在雨天的大街上,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有长年车辙压出来的深痕。面前一摊晶亮的水,借着这青灰暗淡的天光,我看到水倒映出的“我”的样子——衣衫褴褛,一头蓬乱。不知道我又在谁的过去里成了谁?在我的梦里做别人。
迄今为止我流过两次血,做过两个属于别人的梦。一次是在景宁城外被侠女刺伤,我做了一个她的梦,看到她被从小捡回来养大的师弟背叛,乘着巨鹰才逃出生天;这一次,我被那个黑衣人所伤,我又在我的梦里成了他。
“好冷啊……大爷,行行好,赏我一口饭吃吧,大爷…”
天气很冷,我呼出的白气在雨中渐渐透明,最后终于消散。手冻得很僵硬,嗓子很哑,我想我已经在这儿跪了很久了。
不远处又有车马轱辘声传来,驾车的车夫一拉绳子,轻“吁”一声,马儿便安分下来,连蹄子都没踢踏一下,像是定在地上一般。我抬起头,眼望着一个华服小公子从马车上走下来。他一手撑起伞,伞在青石板路面上投下一片阴影。我想,这小公子可真好看,眼如墨笔勾勒,唇若雪里红樱,一点儿都不输至知。
“小公子,赏小的一口饭吃吧…”我伸手抓住他的衣角,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走开!臭乞丐,弄脏我们公子这身儿衣服,我要你小命!”这小车夫看着年纪也不大,但踢人的劲儿却不小。
我的梦就是这点不好,痛得跟真的一样。
“丹朱”,小公子轻唤一声,那小车夫便收回脚去。我却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雨顺着鬂角流到唇边,我饿极了,就连雨水都想要吞咽。
突然头顶一片阴影笼罩下来,我听到那个略显稚嫩的声音说:“我保你一世衣食无忧,你把这条命给我杜家,可好?”
睁眼醒来,眼前似还留着梦里那个雨天的颜色,色调青灰,耳边似还回荡着那一句“可好、可好、可好——可好——可好”……
在杜家后山上,那个踢我至重伤的黑衣人,已在无意识中,以血为契,与我结下单方面的契约,让我能轻易窥探他的过去。这我无法控制,十分抱歉。
醒来时我就在先前的房间里,但屋子里一个人也没有。我以拳掩嘴轻轻咳嗽两声,却立刻有丫鬟进来,问我安好。安好什么呀安好,昨日若不是至知及时赶到……
“至知呢?”我问。
“您是说周公子吗?他正在书房同老爷说话。”
老爷,想必指的就是杜况吧。长公子不是说他今日才能到杜府吗?怎么昨晚上就出现在后山?
“你家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
丫鬟答道:“昨个儿下午。”这姑娘,真是问一句答一句,一个字也不多说。
我刚想挥手让她下去,再躺一会儿,不想此时我最不想见到的那个人——杜家小公子杜合欢,人未至、声先到。
“书兄,刚刚小厮来报我还不相信,没想到你的伤竟然好得这么快……”
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如果我现在是本体模样的话,此时肯定已经全身白毛倒竖,虽然现在身上没有毛,我脊背上一股凉气儿还是“嗖”地一下直窜到后脑勺儿。我还清楚地记得昨天晚上他对我做过的事,这个人实在是太狡猾,我不敢再相信。
“你别过来啊……你再往前走一步,我就——”我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出口,他就停住脚步,无所谓地一挥手让丫鬟都退下去,然后朝我绽放出一个笑容,说:“昨天的事儿我给你赔个不是,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
“呵呵……”我想冷笑一声以表示我的不屑,却发现自己脸上皮肉僵硬,连扯个嘴角这么小的动作都做不到。
这人前后变化之大简直是判若两人,说实话我已经怕了他。他见我很久都没有说话,许是觉得无趣,于是也不再刻意摆出一副笑脸来,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茶。茶倒出来发现是凉的,于是一滴没沾就随手泼掉。
“你放心吧,我爹让我不要为难你们。”他说,“我不知道你们来我杜府究竟有什么目的,先是在楼烦打听我爹,再是你们一来,昨夜就有人擅闯药泉。后山药泉是我杜家圣地,可昨夜竟有人敢擅自闯入,若说那个人不是你,可离奇的是,那个人似乎跟你长得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我故作惊讶道。
他一笑,说:“我也觉得不可能,况且那人是个女子。”他看看我,又露出昨晚那种让我无地自容的眼神,“可你是个实打实的男人。”
我暗自庆幸幸好我那天是阴身模样,不然现在还真是死无葬身之地啊。
“也许……是你手下看错了?毕竟黑灯瞎火的……”
“没有也许,”他飞快地接上,像是在忌讳什么,说,“他是不会看错的。”
我想起那天那个戴着半张银色面具的人,他应该就是杜合欢口中的“银面”,这人留着绝对是个祸害,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会跳出来指认我——可是关于他,我又不敢多问。
“你……真的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