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以为像杜家这种大户儿，身为杜家二少爷的杜合欢应该很忙，不说忙得像他那个还没露面的爹一样，至少也得忙得像他那个一整天都没见着人影儿的大哥一样，但这小子是真闲，特别闲。

经过昨日的一场教训，我行事已变得规矩许多，洗完一个美美的澡，吃饱饭之后，就准备早早睡下。明天起来至知大概就能见到杜况，等他的事儿完了，我们就可以继续上路去找我要找的人。对于即将到来的和杜合欢的别离，我一点儿也不感到伤心，虽然他是我来到人界之后认识的第一个人，但一来我们并没有认识多久，二来他处心积虑接近我二人本来就动机不纯，我虽然不至于因为这个就讨厌他，但也会因为这个多多少少不喜欢他。

结果我刚躺到床上，眼睛都还没眯多久，就被杜合欢给硬拉起来。

“走，我们去后山玩玩儿。”

我大惊，问他：“你大哥不是不让我们去吗？”

他像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嗨——我才不信呢！什么野兽，八成是他在后山养着什么窑姐儿小倌儿，不想让我发现，故意这么说的。”

我再次大惊，道：“杜公子看上去不像这种人啊……”

他两眼发亮，说：“你也说了那是‘看上去’，第一眼看到我大哥的人都这么说，但你还能比我这个弟弟更了解他吗？”

争执之间，我很快就被他拽至后山。胖大个月亮若隐若现，林间风声似断未断，似哭似笑。我心里有点儿发怵，想往回走，转身后却突然发现至知没有跟来。

我问：“至知呢？”

杜合欢说：“我没叫他。”

“这怎么可以？！”我心想自打来到人界以后，我和至知就从来没有撇下过对方，当然，昨天晚上是个例外，“就算要来后山，也要一起啊。”

“你管他那么多干嘛？就咱们两个岂不是更好玩儿吗？”杜合欢这么说，但我突然想到这小子在南馆那一“摸”，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月黑风高的，他不会把我拖到林子里怎么怎么的吧？

我挣他不掉，倏忽已被拖到药泉旁边。他说：“这就是我先前跟你说的，我家后山上的药泉。”

昨日药泉里伸出的那只手浮现在眼前，我再不敢靠近一步，直往后退。杜合欢站在药泉旁边，热气在他身前蒸腾，入目一片朦胧。他背对着我，突然说：“书兄，你是不是有个妹妹？”

“你……你在说什么啊……”我只觉得自己的声音如鼓面，被敲得颤抖起来，一紧一绷，震颤着我的肉体。

他转过身来，咧开嘴发出低低的笑声，仿佛一只恶鬼正垂涎于一场血肉盛宴。我连十指指头都在恐惧，再顾不上辩解什么，转身撒腿就跑。

突然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我的身子腾空而起，再然后就被重重摔到在地，向后滑出两三丈才停下。正正好儿，就停在杜合欢脚边，一伸手就可以触到药泉水。我这才瞧出，不过才一天的时间，这药泉与昨日所见已殊为不同，原本清亮的水里此时像是漂浮着密密麻麻的血丝，如同八脉经络，看起来竟仿佛这一泉水就要活过来似的。

我们周围突然出现许多黑衣人，如月下枯木，长身而立，个个儿不同，又好像个个儿都长着一副面孔，都拿眼睛盯着我。

“合欢小弟，你听我解释……”我第一想到的就是先说些好话拖延时间，再趁机逃跑——在这方面我天赋还是蛮高的。

杜合欢蹲下身来，身上已全无半点儿先前我所认识的那个合欢小弟的影子，他微眯着眼，一手大力卡住我的脖子，另一只手却滑到我身上不可描述的地方，说出来的话简直让我不敢相信：“我看你这身子，倒是个实打实的男人啊……”

杜合欢，你个无耻败类。我生平第一次被人这样侮辱，又羞又愤，只能死死地盯着他。

“那你一定是有个妹妹咯？还是说……”他一瞬间凑得更近，简直像是要咬上我的耳朵，在我耳边低语，“你男扮女装，模样连银面也骗得过？”

银面、银面，果真是那个人么。

“我杜家家规，擅闯药泉者，先留下一颗眼珠子再说。”我可不能坐等他来取我的眼珠子。趁杜合欢不备，我扒住他手臂就是一口咬下去，立刻就听得他杀猪一样的嚎叫。我被他另一只手大力一挥，脸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个巴掌，身子受冲击差点儿直接摔进药泉里，嘴里全是血腥味儿。

正好趁他痛得还没缓过神儿来之际，我爬起来拼命往药泉的另一个方向跑，希望能够摆脱那些黑衣人，逃回至知的身边。但显然，我当时想得太天真。

还没跑出去几步，我就被其中一个黑衣人踢回来，正正好儿滚落回杜合欢脚下。他伸手扳起我的下巴，我被迫抬起头，只来得及看到他那张愤怒得五官扭曲的脸，他一只手就成爪状袭向我的右眼——

“啊——”

“住手！”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听到这个声音的一刻，我简直感动得要流下泪来。心想，至知，你要是再迟到一刻，以后也许就只能看到一个瞎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