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领着黛玉到了里屋,给她择了一件随行带来的雪青色杭稠缠枝芙蓉花褙子,梳了个瑶台鬟,双衔鸡心坠小银凤钗,素雅而不是大方。这边绣橘帮着三下两下就绕好了头发,紧紧地别上发钗;那头迎春打发去探听消息的小丫头婉儿急急匆匆、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
映出蹙眉瞪了她一眼,道:“急什么?慢慢说。”
那唤婉儿的待平息了几口气,就一五一十地把刚才看见的全都给背了一遍。
原来此番挑事的便是林家堂族大老爷林源的次子林旭,并母亲赵氏。那二老爷林清到底中过举的读书人,素日里虽然与林如海这个堂弟来往不甚亲密,却也晓得这个堂弟中过探花,光宗耀祖。在这个时候乘人之危,的确非君子所为。
可林清家,自从出了长子这么个举人后,就再没出过举人以上。这举人虽然说出去也是老爷,但再往上考不中个进士,便顶多在地方补个九品芝麻小官儿。读书读书,又没有个靠山,自然清贫。
之前也厚着脸皮来求过林如海,给长子往上引荐,弄了个七品官儿。又自己往上爬了爬,不过是个从六品。
如今又到了需要上下打点的时候,那林清哪里还拿得出来?本来家中夫人求着说借着来探望林如海之际,再把家里儿子的事提一提。林清本不愿意来,可架不住夫人儿子来回磨,待大哥家说了一句“堂弟家没有个主母、子女,有些事情最需要二弟这样公正又刚正不阿的人来裁定才是”,林清便顺水推舟地跟着过来了。
大老爷林源家目的就直接单纯多了:林如海家没有儿子,这么一大笔家业自然不能让女儿作为嫁妆带走,将来便宜了外姓人。
两下一合计,就欢天喜地、一拍即合地乘坐轿辇马车疾驰而来。
本以为一切顺顺当当的,那林老夫人赵氏已经把得了的银子怎么花都计划好了:把西边村子的田地再买多少亩过来;再扩充个院子;到镇上再买个几进几出的大宅子;中秋可以给姑娘相看个姑爷筹备嫁妆了……
哪知道到了林府大门口,无端地却多出来一群拿着真刀真矛的侍卫!
那一个个侍卫全都全副武装、训练有素,站在林家门口来回巡视。一副不可侵犯,来者必阻的样子。
看的林家的几人全都傻了眼。
林旭扯了扯老娘的衣袖,交换了下眼神,莫不是林家堂叔犯了什么案子,让衙门给看住了?
林清站在一旁捋了捋胡子,一动也不动,似乎在沉思思考对策;那边的林源却砸吧砸吧嘴,一副不甘心又等着林清说话的样子。
最后还是林旭沉不住气了,一咬牙一狠心,就要往里闯。刚一到门口,两个站岗的侍卫就伸手拦住了他。
“嗯?”两个门神一般眼睛瞪得像铜铃。
林旭吓得一哆嗦,“干什么?这府里头进不得么?”
士兵面无表情地道:“林老爷病了,不见客。”
那林旭和林源父子面面相觑,这时候林清却明白过来:这侍卫是来守院子的,并不是来捉拿林如海的,不然才不会这么“客气”。
到底中过举见过世面的人,林清对着林源摆摆手,走上前来,“你且让开,我们都是林家族亲,听说堂弟病重,特来看望。还望通报一声。”
侍卫冷笑一声,上下打量了林清个遍,一撇嘴哼道:“哪有来看望人,两手空空连个礼都不带的?这两日听闻林老爷病重,来冒认亲戚的人很多,你们可别想打歪主意!”
话音刚落,林清顿时被奚落得满脸通红,很不得找个地缝给钻进去。
这时候林源听了这话,更加确信这护卫其实是林如海家派出来的人,那就不怕了。于是一改刚才惧怕的样子,挺直了腰杆,走上了台阶,对侍卫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林源林老爷、林清二老爷携家眷来看望老四。”
哪知道无论林源怎么说,那两个菩萨似的侍卫就是岿然不动,丝毫没有要让他们进去的意思。
闹嚷嚷了一阵子,不知闹了多久。
打院子里头才慢悠悠地走出了一个人。那人长麻子脸,乌金色长袍,一脸老无赖相,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侍卫见此人,都恭敬地行礼唤了声:“赦大姥爷。”
林源林清愣了愣,林清先反应了过来,记得自家那堂兄弟娶的便是金陵荣国府老国公家的嫡女贾氏,这个人就是贾家的人。
贾家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林清是个聪明人,自己和大哥是来干什么的?还猜不出来此刻撞见贾家人在此是什么意思吗?不由鄙夷地看了贾赦一眼。
拎了拎衣襟,道:“我们是林海的堂兄弟,不知阁下是哪位?”
那贾赦这才眯起眼睛,打量着他,道:“哎呀呀,原来是林家堂族兄弟,实在有失远迎。在下荣国公府长子贾赦,林如海乃在下妹夫。”说着虎着脸,冲着侍卫喝道,“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请林家二位老爷进去!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打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