徙陵是前汉应对豪强的良策,在元帝废除徙陵之策前,每建一座陵寝,便有一座新建的县邑出现在关中的大地上。
县中的居民负责为天子守卫陵寝,如此重任和荣幸,一般的黔首自然是没有资格的。
于是乎,关东的“吏二千石、高訾富人及豪杰并兼之家”自然是当仁不让,要迁来关中享受属于他们的荣誉。
此举虽不能从根源上解决土地兼并的结构性矛盾,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直高效的“解决不了问题,那就解决有问题的人”。
但在汉元帝之时,这种苦一苦大族豪强的政策最终被废止。当时的元帝面对天下的“汹汹民意”,地方实力派的火速壮大,就算不想废除,只怕也难以执行了。
皇甫嵩做的事的确是同刘辩商量好了的,目的很简单试探。
因为想要恢复徙陵的政策,其难度甚至比盐铁官营还要高后者大概还能通过道德、前途、增加俸禄等手段拉拢一批官吏,可前者,只剩道德了。
全靠道德?效果懂的都懂。
所以刘辩知道现阶段徙陵是绝不可行的。
可接到皇甫嵩关于豪族豪强私蓄有着私兵之实的宾客的奏书,刘辩当然明白,一旦他想要真正的重新度田,这些在黄巾之乱八九年后依然存在的私兵是绝对的不稳定因素。
黄巾之乱对于汉室造成的危害太大了。
在黄巾之乱前,似中原之地,几乎见不到什么坞堡,不论是豪族豪强都不会刻意培养超过三位数的宾客,毕竟有培养宾客的钱,多养几个说话好听的奴婢不香吗?
但黄巾之乱打破了此间的美好,最初以反抗的义军很快就军纪败坏变成了贼寇。
光武帝培养出来的儒生士人们以宗族为纽带,掌控着乡里。当宗族可能遭受到未知的武力威胁,无论是私兵还是坞堡,都会应运而生。
虽然像吕李两族这般有能力爆兵过千的终究是少数,单个坞堡并不难解决,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对于刘辩来说,这是绝对不可忽视的事情。
徙陵不行那就徙边,不能大规模来那就挑着刺头针对。
所以才有了皇甫嵩针对完吕李两族后的静默。
然而,即便只是针对了两族豪强,但大族们出乎刘辩预料的敏感。
刘辩看向吴脩,在吴脩发言前,他没有收到半点这方面消息。
他扫视着朝堂,目光从贾诩身上掠过,后者低眉垂眸,仿佛朝堂上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另一边,吴脩将徙陵两个字一说出口,便不可避免的引来了朝臣们的攻讦:“安土重迁,黎民之性;骨肉相附,人情所愿也。岂可再度徙陵,令百姓远弃先祖坟墓,破业失产,亲戚别离?”
都不用刘辩说话,朝臣们就自顾自地说起了徙陵的危害。
即便本就没打算恢复徙陵,可见到这一幕,刘辩依然止不住的愤怒。
这一次,有带头人吗?
刘辩的目光逡巡在群臣之中,有过案底的袁隗老老实实地未发一言,袁氏的府邸素来是校事部的重点监控地区,若有疑,以贾诩的性格,不可能不报。
这一次,贾诩许是察觉到了刘辩的目光,飞快地看了一眼出列的吴脩,其后他的头又低了些。
“那两族豪强私蓄部曲,罪责明确,太尉不忍刑罚过重,又以凉州地广人稀,是以才使其迁徙至凉州戍边。”刘辩首先肯定了皇甫嵩的作为得到了他的认可,然后质问吴脩道,“此乃因罪徙边,徙陵早就被废止,不知吴卿从何处听来的徙陵一说?”
吴脩倒是早有准备,答道:“臣肩负重任,听闻坊间有此言流传,不敢懈怠。陛下既然无意徙陵,臣亦无异议。”
原本诉说着徙陵危害的朝臣们纷纷偃旗息鼓,吕李二族的生死、他们戍边后的生活在大族们眼中并不重要,徙陵一事得到天子的否认对他们来说很重要。
即便哪天天子后悔了,他们也可以重提今日天子的言论。
但有人满意,便有人不满意。
不待刘辩再说什么,议郎臧洪主动站了出来,质问吴脩道:“不知将作大匠从何处听得的谣言?”
臧洪就是那种少见的,为了道德能舍生取义的人。
“自是坊间言语。”吴脩答说。
臧洪大声道:“陛下,臣弹劾将作大匠,以民间谣言妄自揣测圣意,对陛下不敬!”
刘辩的嘴角轻微上扬,有臧洪愿意弹劾是最好不过的了,不用他主动出手了。
按理来说,他现在大可以用“不以言获罪”之名来为吴脩开脱一下,顺便宣扬一下自己从谏如流的高尚品格。
但谁让天子本来就可以不讲道理的呢?
刘辩第一时间没说话,立马就有人会意,廷尉卿董卓弹劾道:“臣在廷尉府,从未听说过什么徙陵的谣言。陛下素来爱民如子,这是天下人都知道的事情,吴脩以此事质问陛下,居心叵测!”
“你血口喷人!”吴脩正要为自己辩解,却见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