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栋的落榜来的毫无征兆,最起码对赵换娣来说是这样的。
过去十几年的人生中,她从未对元栋能考上大学这件事有什么怀疑。
消息传来,她又晕了过去。
元栋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这一天真的到来,他还是接受不了。
元德发抹了一下脸,眼泪合着汗水,让他整个人都泡在苦水池子里。
苦啊,太苦了。
经济的困窘,儿子的落榜,自己的绝症,妻子的体弱。
怎么能这么苦。
老天爷生人,就是为了折磨他。他到底是犯了什么罪,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日光渐退,元家满屋子都是不见五指的黑。
元栋落榜的消息自然瞒不住人,事实上因为出了元棠这个市第三,村里不少人都攒着一股劲等着看元栋的成绩。
赵换娣吹了一年多,话说的满满的。现在结果不如人意,多少人都在背地里笑话。
元家的人更不敢出门了,就怕有人明知故问的来戳肺管子。
“你家栋子的通知书下来没”
只一句话,就能扒下元德发的脸皮。
不过这也是他们想多了,村里人会背着说,但没几个人会说到面上来。
因为换到自己身上想想,他们都替元德发两口子后悔啊。
这要是自己,这会儿只怕后悔的都想去上吊了。
元家没人上吊,但家里的气氛跟上吊没什么区别。
赵换娣现在骂元棠都骂不出口,她嘴上说着就当没养过这个女儿,三百块断绝关系,生不养,死不葬。
原先说的有多硬气,现在就有多打脸。
生不养,死不葬,她说的时候只以为元棠会过的惨兮兮,再不济就是过的稍微好点,也越不过元栋。元棠退学这种付出,她还觉得是元棠沾了光。反正考不上,还不如不读。
谁承想现在元棠过得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一口气就要飞出小河村,飞到沪市去了。
赵换娣嘴上不说,心里还是后悔了。
要是早知道,她也不会藏起通知书,非要逼着元棠下学。
现在想来,那时候也是迷了心,两个都考上了一中,干嘛非要一个不上呢
明明家里还有元芹和元柳在,她和元德发还能干,苦也就是苦三年,三年过后,光是元棠拿到的奖金就回了本啊。
想到奖金,赵换娣更翻来覆去的睡不着。
心里不由得幻想起,如果元棠还没分家,如果这笔钱是元栋拿到的,如果这次两人都考上
她得是多么的光荣和自豪。
元德发背过身子躺在床上,两人各怀心思。
很久之后,两人都开口。
“栋子既然没考上,就寻个别的营生吧”
“孩他爹,元棠的户口是不是还在家里”
元德发的话刚开头,就看
见赵换娣支起上半身,眼睛里是偏执的光芒。
他预感不好。
“你说什么”
好端端的提户口干什么。
兴许知道自己操的心思见不得人,赵换娣也不说话了。
她没想怎么样,就是觉得咽不下这口气。
凭啥她生下来的女儿,考上大学她一分好处没有
自己生她养她,三百块她就想脱开这个关系
那她怀胎十月,不是白白吃了苦
赵换娣没有什么长久的想法,就想卡着户口,不管怎么样,她都不想看见元棠撂下一大家子去享福。
她凭什么享福
她娘老子都在这里吃苦,她凭什么过得好
元德发没力气拍炕,被气的咔咔咳嗽。
“胡闹”
要是说女儿考的普通,她这个想法倒没啥,多少家里困难供不起大学的,最后也照样过了。
但元棠考的是全县第一
多少人盯着,你以为卡个户口就能给人留下
且不说三年前闹过一场,就说正常没闹,县里也不会让他们扣着一个县状元不去读大学的。
元德发觉得赵换娣是疯了。
她现在疯的都不想看见元棠过得稍微好一点。
赵换娣被男人说了,她觉得脸上挂不住,半晌才喃喃道“她拿了一千奖金。”
一千块啊,不说多,她分五百给家里,就是久旱的甘霖,雪中的炭火。
赵换娣抹了一把脸,声音苦涩“他爹,不是我不盼着她好,可她好了也没见对家里有什么好。咱们过得这么艰难,就算是不当亲女儿,说是个普通亲戚,也不应该见死不救吧你的病要吃药,家里还欠着饥荒。她不应该拿出钱来”
“咱俩的身体都不行了,元柳和元芹也指不上,你刚才说让栋子找个营生,找什么营生难道让他去南方打工”
“咱栋子这次就差了几分,老师都说了,他是报的高了,只要报的低一些,这次就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