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竞渡(1 / 2)

几十艘龙船迎风劈浪而行,快如箭矢。桡棹挥舞间击起的浪花在空气里弥漫,不消多时渭水上蒸腾起的水雾星星点点飞扬,溅湿了堤上娘子们的罗裙。

两岸喝彩如雷震耳,鼓声渐急,河滩上的鸥鸟惊得直冲九霄。龙船奋力前行,水里的鸭子躲避不及,乱糟糟扑腾成一团。身手好的橹手探囊取物一般容易,比如蓝笙,布暖简直要怀疑他是养鸭人出身。后头将士只顾划桨,他闷头水里一通猛逮,转眼便把“胜会”装满了网兜。

气氛已近高潮,橹手们的船歌高亢激越,乐声、水波声、欢呼声甚嚣尘上。龙船疾电般蹿出去,开始是齐头并进的,半程过后逐渐分出强弱来。州府的远不及京城驻军,虽还全力以赴,到底是落下了一大程子。

布暖跟着周围的人雀跃,容与只觉右手叫她抓得生疼,暗笑这丫头面上贞静,骨子里到底还是活泛的。

她回过头来问他“舅舅,你说谁能得标是北门还是左威卫”

容与对任何事都淡薄,从小到大就是这脾气,生活虽不至于

乏味,却从不懂得什么叫做作激情澎湃,对这种万民同乐的节日也没有太多的感情。他平静看着河面,只问“你是希望北门夺魁,还是希望左威卫得标”

布暖不答,复扭身观战。这问题难答,北门是容与麾下,蓝笙又是左威卫将军,两队势均力敌。但因蓝笙下场参了战,舅舅只在岸边作壁上观,她隐隐还是偏向左威卫一些的。

船争先后渡,岸激去来波,这两句已经是竞渡最好的写照。眼看胜利在望,橹手们愈发激进,乡民们拍手跺脚,渭水两岸一时炸了锅似的。

龙舟一去杳杳,再分不清谁是谁了,只看见各色笙旗在龙尾处飞舞。须臾远处传来清脆的锣声,人群里霎时沸腾起来。布暖踮起脚蹦跶两下,边上人将她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她不由得泄气,心里正揣度谁得了标头,猛听见边上人说“数胜会”,她抬头看容与“胜会多少是另算的吗夺标里有头名,胜会也要分出个状元榜眼来”

“那倒不是,只有在夺标难分胜负时才会数胜会。胜会多的一方自然获胜,上年左威卫府就是凭着蓝笙的十七个胜会夺了魁,今年不知怎么样呢。”

正说着,后面树顶上坐着的半大小子吆喝起来“今年又是

左威卫府,北门屯营少了两个胜会败北。李十奴拿箩来,坐庄的郎君收钱啦”

几家欢喜几家愁,一时哀声四起。布暖边上的一对夫妻也下了注,大约是买北门赢的,老婆子喋喋埋怨着“我原说左威卫靠得住,你偏不信。如今可好,一气儿赔了八吊钱,这半年再别提吃酒添衣裳的话,说出来我都替你臊得慌”

那男人输了钱原就上火,被那婆姨一说更是怒不可遏,晃着拳头呵斥“你再碎嘴,仔细我一顿好打休你回娘家去老子挣的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莫说输了,就是扔了也不和你相干。是饿着你了,还是叫你精着身子了你没完没了,啰皂个什么”语毕气愤得直挠头,“北门统领不是换了镇军大将军吗沈大将军打仗英武,怎么调教出这么群脓包来”抽手在自己脸上来了一下子,“真晦气,瞎了狗眼了”

“可不是晦气还在鸭棚里捉了五只鸭子。可怜我那蛋鸭,不知这回祭了谁的五脏庙”那婆娘说着泫然欲泣,冷不防在男人背上捶了一记,捂着脸说,“你要休便休,嘴上厉害什么用没成算天杀的,你还我鸭子,还我八吊钱家里孩子上私塾掏不出钱来,你胡耍乱玩倒有法子想。八吊钱,多大的亏空这趟又要我上娘家打秋风去吗我娘家哥哥早说你要穷一世

,你快休我吧,算叫我超生了”

那男人脸红脖子粗,老婆强硬起来他反倒发蔫了,憋了半天蹦出一句来“只怪沈大将军,我冲着他的名头来,结果就是这么个下场”

布暖愕然,容与招谁惹谁了,要被人家这么数落。悄悄瞥了瞥他,他满脸地木讷,也有些摸不着边的样儿。

那婆娘继续发威,狠狠呸了一口“沈大将军是你祖宗你冲着他干什么他又没下场子,他北门屯营姓沈,兵丁们便个个都骁勇了吗你这双芝麻绿豆眼,瞧人瞧事什么时候准过”说完了号啕大哭,“作孽下油锅的滚刀肉,你可拖累死我了我明儿就回娘家,再不回来了”

夫妻俩吵得不可开交,容与不耐烦,拉着布暖就要走。布暖却迟疑,觉得那女人太可怜,妇道人家不易,摊了这样的汉子,后头生计怎么料理

“舅舅,你还有钱没有”她说,“好歹叫他们孩子读书吧做爹的不济,要坑害儿子一辈子的。”

容与叹了口气,这丫头善感,人说救急不救穷,这样下三滥的赌徒原是不入他眼的,可既然她想救济,他也无话可说,随手摸张飞钱就扔了过去。

爷们儿家身手敏捷,一下就接住了。展开来看,面值一档里写着二十贯,当即便愣在那里。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婆娘推了她男人一把,那男人才醒过神来,忙佝偻着背上前稽首“郎君大恩,小的夫妇感怀。请问郎君尊姓大名,小的回家给您凿功德碑去。”

容与说“凿碑倒不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