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说话。”
月徊颔首坐下了,这会儿气氛有点悲凉,她便引着皇帝说起大皇子,“大殿下明儿就满五个月啦,已经会认人了,看见我就笑,甭提多好玩儿。我原想带他来见您的,可惜今儿有雾,怕他路上着了凉。等明儿吧,挑中晌的时候过来,拿斗篷盖严了,进不了风的。”
皇帝听她说那些带孩子的细节,一字一句都透着关心,他仰在枕上,含笑说“大殿下的命比朕好,自小有你这么护着。”
月徊摆了摆手,“我也不懂那些门道,全是奶妈子喂养,我就在边上凑凑趣儿。”
“可你不知道,你这一凑趣儿,大殿下能得多少实惠。”他轻喘了下道,“那些奴才,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手有多黑,你没见过,朕见过。后来幸得大伴来了,朕才慢慢活出了人样儿。朕父子,多有福分才遇见你们兄妹月徊”
他看她的眼神带着眷恋,这时候不像皇帝,就是那个险些和她凑成一对儿的少年。
月徊嗳了声,往前挪了挪,“您今儿怎么了是不是身上难受得厉害,才说这一车丧气话”
他摇头,“虱多不痒,难受得过了,就感觉不到了。朕不过想找人说说话,大伴这程子得替朕料理内阁积压下来的题本,太忙了朕就想起你来。要是你不跟着南下,一直在朕身边”
月徊说不能够,“您忘了长公主闹那事儿了,我出去是避风头的。”
皇帝沉默了下又道“其实那风头,也不是非避不可。朕松口,是因为皇后进了宫,大伴又不在,朕怕你吃暗亏早知道不让你去多好,就不会错过,弄得如今想留你也没脸。”
月徊最怕他趁病说这个,其实她离开的这大半年里,他风生水起没闲着。拟定的计划正逐步实施,全大邺都知道他专宠贵妃,要是将来打压宇文氏,也是因为贵妃累及娘家,和削藩无关。只不过步步为营到最后,得了熊掌又可惜鱼,所以说人心啊,永远没个满足的时候。
月徊心里明镜似的,她现在唯一担忧的就是小四。猜不透皇帝究竟知道多少,为什么贵妃遇了喜,他也还是隐忍不发。可又不能问,自作聪明要闯大祸的,他不提,她也只能装糊涂。
“我那天替您往各宫送珍珠,看见那些主儿们,个个生得如花似玉,我这样的进来没地儿搁,还是别凑热闹的好。”她坦坦荡荡笑着说,“像现在这样,我领了差事伺候大殿下,那才是物尽其用。宫里不缺能给您作伴儿的女人,缺个我这样一心一意照顾大殿下的。等过程子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都临盆了,宫里皇子一多,我怕那些人刻意怠慢大殿下。”
结果皇帝竟不说话了,神色茫然地望着帐顶,半晌才一叹“哪儿来那么多的皇子皇后,压根儿就没遇喜。”
月徊目瞪口呆,“啊没遇喜”
皇帝涩然闭了闭眼,“有了比较,才会患得患失生出许多不平来。一旦不平露的马脚便多了。”
他断断续续说,月徊听得悚然,没想到他会缜密至此。当初说皇后也遇喜,她以为是巧合,哥哥也没有同她说起。如今皇帝亲口说没有,果然这才合乎常理。
这么想来,贵妃的种种他都一清二楚。贵妃年轻,以为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之中,殊不知自己早成了别人棋局上的棋子。他们斗法不要紧,月徊最担心的就是牵扯上小四。她又不敢直剌剌和皇帝提及,只得迂回着岔开话题,“您禁皇后娘娘的足,也是有意为之么我瞧时候不短了,坤宁宫里放恩典了吧”
皇帝脸上神情淡漠,他对贵妃是真忌惮,对皇后也是真恨。
“朕亲政不久,不能废她,但朕能囚禁她到死。朕由来最恨的就是外戚干政,原瞧她出自太傅家,必定知书达理,谁知她哥哥擅自调动西山缇骑,朕想让她规劝规劝,结果”他苦笑起来,猛烈一阵咳嗽之后匀了好半天的气,才又道,“结果你知道她怎么应对朕么皇上宁肯放着外人调度精锐,也信不过我哥哥朕就知道这女人短视,没有皇后的眼界胸襟。”
月徊一听就明白了,皇后话里的“外人”,说的大抵就是梁遇。可是帝后毕竟是夫妻,于他们来说,她和哥哥确实是外人。不过她记得当初皇后出阁之前,隐约对梁遇有过好感,没想到走进这紫禁城的中心,野心也就水涨船高了。
她兀自出神,皇帝调转视线看她,“月徊,你能一辈子替朕看顾大殿下么”
月徊没想那许多,应道“自然会的。我和大殿下投缘得很,他一见我就笑,我哪儿舍得抛下他。”
皇帝足意儿了,点着头道“朕信得过你,只要你答应,就一定不会食言。”
后来月徊退出乾清宫,把皇帝召见的前后和哥哥说了,临了坐在圈椅里叹气儿“我瞧他,又觉得怪可怜的,年轻轻的,身子骨一点儿也不健朗。”
梁遇正批红,搁下了手里的朱砂笔道“下半晌又烧起来,烧得浑浑噩噩的,痰里血丝儿愈发多了。我如今想想,不叫你留在宫里是对的,攀了高枝儿又怎么样,只怕不得长久。”
他的话说得囫囵,衙门里心腹虽多,也要提防隔墙有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