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嬷嬷央求了她再三, “主子,您不能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宫里处处都有眼睛,又在司礼监眼皮子底下, 万一闹出来, 不单是您自己,还得连累王府, 您千万要三思”
跟来的人其实也行监督之职, 索嬷嬷先是南苑人, 后才是她的乳娘。
贵妃看看她,她都快哭了,贵妃失笑,“嬷嬷, 你怎么怕成这样”
怎么能不怕,索嬷嬷暗暗想, 遇喜前的一切没有凭证, 过去就过去了;遇喜之后要是有个差池, 那毁起来可彻彻底底。眼下最好的法子,就是以不变应万变,安安生生把孩子生下来。只要孩子落地,她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旁的都是后话, 大可以后再说。
可惜她终究年轻, 性子又骄纵,难免想一出是一出。加上眼下皇帝冷落她,她心里越没底, 就越是思念那个心上人。
齐大非偶,年轻时候不在乎, 待得牵扯深了,才知道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庇护不了她半分。傅西洲不是梁遇,倘或他有梁遇那样本事,凭她怎么去闹,身边的人都不必忧心。既然挑中的那个人除了少年侠气什么都没有,那么得了一个孩子,就不能再有其他奢望了。
“主子,咱们回去吧。”索嬷嬷道,“外头起风了,没的受寒。”
贵妃却不挪步,视线向东挪,挪向司礼监方向,“那个梁月徊,如今当真不在宫里了么”
这紫禁城太大了,只要不想遇上一个人,这辈子都可以遇不上。索嬷嬷垂手道“主子,千万不要自寻烦恼。”
贵妃没辙,脚下慢慢蹉着步子,边走边道“过不了几日就是冬至了,冬至皇上要往圜丘祭天地”
天儿一日凉似一日,早晨起了厚厚的雾,皇帝遇了凉风就犯老毛病,身上烧起来,又咳又喘,卧在床上直倒气儿。
人在生病的时候,尤其怀念以前的日子,也想念以前的人。月徊如今在羊房夹道照顾大皇子,这天一早就见毕云从夹道那头过来,远远儿喊了她一声,含笑上前道“长远不见啦,姑娘这程子好”
月徊还是见人就笑的模样,揣着手说“托福,我好得很呐。您今儿怎么有空上这儿来瞧我呀”
毕云道“我是奉了主子的令,请姑娘过乾清宫叙叙话。主子每到天凉就犯症候,才刚吃了药,想起姑娘来了。”
月徊念旧,听说皇帝违和,就觉得是该过去瞧瞧。
于是让毕云等一等,进围房吩咐奶嬷儿好好看顾大皇子,自己换了身衣裳重整仪容,这才跟着毕云往乾清宫去。
从羊房夹道到这皇城中枢,得走好长的道儿,放眼远望,天也灰地也灰,不知怎么,总有股子愁云惨雾的意思。
月徊问毕云“太医瞧过了还开以前的方子”
毕云嗳了声,“就算换方子,也是稍许几味药,到底都求稳妥,谁也不敢拿龙体涉险。”
是啊,皇帝有个好歹,可是诛连九族的大罪。月徊早前为他不平,想着是不是能从民间找大夫进来瞧病,无奈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尝试,这分好心也只能作罢。后来她和哥哥南下,途中听说他咳血,他还没及弱冠,咳血不是好事儿,大家嘴上不说,心里也担忧。加上大婚后六宫充盈,皇帝年少气盛不节制,身子骨也就一里一里亏下来了。
可这事儿没法劝,就连哥哥也不能因这个让他保重龙体,月徊就更不合适了。因此进了东暖阁也得绕开了说,在宫里时候一长,那份热血慢慢消退了,她惊讶地发现,原来自己也像那些太医似的,一切只求稳妥。细想起来皇帝真是孤家寡人,身边亲近的人,最终都会渐行渐远,明哲保身。
不过这暖阁里头香熏得过浓,实在有些呛人,这个她还是可以照应的。迈进门槛后,头一件事就是把南窗推开一道缝,再上皇帝龙床上放下半幅帐幔,轻声唤他“皇上,奴婢来了。”
皇帝合眼打盹儿,听见她的声音才睁开眼,抿唇笑了笑,“你来了”
他咳得嗓子发哑,因发着热的缘故,脸上潮红不退,但眼睛明亮。
月徊见一旁矮几上的食盒里放着炖盅,便道“您还没进膳饿着肚子可不成,我喂您吧。”
她要去取炖盅,皇帝却说不必,一面含笑说“你下去,别离朕这么近,没的过了病气。”
他这么一说,月徊心头顿时酸楚。他是什么人呢,九五之尊,人间帝王,别说跟前的人过了病气,就算立时要你死,都不带含糊的。可他却怕自己祸害了她,那么小心翼翼,这话换了平常人说,倒也没什么稀奇,可换成他说,就没来由地叫人难受起来。
月徊说没事儿,“我就在跟前陪您说话。”
皇帝微微别开了脸,仿佛是怕自己呼出的气会牵连到她,“还是走远些吧,回头还要照应殿下呢。”
月徊有些尴尬,嗔着“我只当您是心疼我,原来是我想岔啦”
皇帝听她抱怨,赧然一笑,喃喃道“都一样,你和大殿下一样都别靠近朕。”
毕云上前来,搬着杌子放在脚踏前,和声说“姑娘就坐这儿吧,远了怕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