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年之前,纪珍棠和黄馨葵吃了一次饭,在阳城。南方的一线城市,天气很暖,冬天也没有太过低温,可以穿漂亮裙子出席珠宝展。
夜里,在高楼吃意餐,她用小勺舀着碗里的溏心状扇贝,旁边放一杯茉莉茶。听见黄馨葵说“我在网上看到了你的作品,很独特。”
时尚主编的称赞值千斤重,纪珍棠欣然笑了“独特一定是对艺术作品的最高评价,谢谢。”
黄馨葵也笑了。
“不喝酒吗晚上没有工作了。”她问纪珍棠。
她答“不可以,我的心脏总是出问题,一喝酒就会扑通扑通直跳。等我的病好了,一定找你不醉不归。”
有一些人的场面话说出来是很生硬的,但有的人就能把客气话说的可爱。黄馨葵笑着说“好啊。”
身边不少红男绿女,都是看完展在餐厅观景,海滩上游人如织,远处有游轮,开着泳衣趴。黄馨葵望着底下说“阳城的冬天很暖和,听说这里从不会下雪。”
纪珍棠说“我小的时候在星洲生活,那里是没有冬天的,全年很热,所以回国之后因为水土不服生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病。不瞒你说,我到八岁才知道下雪是什么感觉。”
“星洲”黄馨葵想到,“钟先生年轻时也在星洲念书。”
她微微诧异“真的呀我还以为他是在欧洲。”
“你不知道”黄馨葵也很诧异,“你不是他的侄女吗”
说漏嘴,她赶紧补救“啊,远房的。主要我的记性也不是很好,身边留学的人太多啦,也不会挨个去记。”
黄馨葵表示理解。
她又说“那你应该也不知道他在星洲也有企业。”
纪珍棠是真的不知道,不过这时候不便多问,否则显得他们的亲戚关系太表面,于是笑笑说,“我阿叔嘛,从不显山露水的个性,不会多跟家里小辈讲这些啦,我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前一句是假,后一句是真。
纪珍棠又不是企业家,对他好奇是有,但是要是具体细致地听他讲哪个篮筐里放了哪个蛋,她没有那么爱听。
不过这一餐饭,因为黄馨葵一席话,她又多虑。
对他的已知条件,根本拼不完整一个人物的生平经历。
她自然可以去问他,钟逾白大概率也不会对她隐瞒,即便拐弯抹角,他多少也会透露一些。他总是从容不迫,也宽和大度,不会表现出对她的越界行为的在意。
钟珩说他戒备心很强,她隐隐也能感知到。你不问,他不主动提。你要问了,他会掂量着给解释。
这个男人的距离感表现在,红线是存在的,但不会拉到她的面前,告诉她这不能走,那不能走。
她得自己去摸索。
阳城一行,收获颇丰,黄馨葵给了她承诺,如果她的红玉蝴蝶最终没有获奖,黄馨葵也会帮忙拉一拉赞助,替她上市这款簪子。
黄馨葵也鼓励她说,个性很重要。不论是珠宝,还是人。
这话让纪珍棠想起钟逾白的那一句你的特点,是爱你的人找到你的讯号。
在不久后的现在将她击中。
她那天和姑姑争执,在电话里哭哭啼啼,对他留下的许多话没有精力细想,在落雪的凛凛冬日反刍,坐在乌木栏杆的窗口,看着茫茫雪汽里的灯影,尽管年久失修,细闪频频,也能指路。
她突然在那一刻恍然。
如果人与人大同小异,那爱人爱的,自然是那一点小异。
纪心荷今天不在家。
纪珍棠鼻子塞住,是感冒了。
她披着钟逾白给她买的披肩,窝在床上给他电话,“钟总,我姑姑今天不在,但是我生病有点难受,你可以来陪我吗”
这话说得像是偷情的邀请。
钟逾白却之不恭。
她从来不怀疑他能随叫随到。
深夜的落棠阁很安静,因为没有厨房,纪珍棠有时在这里煮药都是用旧时的煤炉,她裹件羽绒服,用火剪子夹着煤球往里头塞。坐一旁的桌前,她翘着腿,随便拿了本诗集在读,戴上口罩,怕传染给好心人。
风雨灯被她拎回室内,挂到橱窗旁边弱弱地照明,纪珍棠不喜欢开大灯,她喜欢静谧的氛围。
视线扫过书页,漫不经心的。脑子却在反刍他另一句话他们这样上了年纪的,最懂得对症下药。
是在自嘲还是在讽刺她又或者都不是,真像一句真理。
纪珍棠觉得好笑地笑了下,正要细细揣度他的用意时,听见了有人的脚步跨进门槛。
“你来了呀,老狐狸。”她放弃礼貌,跟他说笑。
钟逾白仍旧一身凛冽周正的黑色大衣,肩上落了点雪粒,闻言,他只挑一下眉梢,并不气恼,往里走。
“哇,玫瑰”纪珍棠瞥过来,才发现他怀里抱了花,赶紧上前,低头闻一闻。
想起那时在飞机上,他逗她欢心的那一朵玫瑰,说了句什么一捧,岂不是显得别有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