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尚有暗淡光亮照在屋子里,从随宁的角度仰视,只能看到男人高大身体坐在床边,玄袍用暗金线绣着梅枝,内敛持重。
他被握住手,微低下头,看到随宁睡眼朦胧,只开口让她继续睡。
随宁刚刚半梦半醒间听到他问了一句她怎么样,但看嬷嬷战战兢兢,便知沉王前面问的不会是小问题。
随宁让嬷嬷退下去,轻道“老师怎么了我惹老师不高兴了吗”
他宽大手掌摸她的脑袋,道“你有身孕,母亲高兴,我也高兴,只是你小小年纪便要受生儿育女之苦,委屈了。”
梅瓶插花,墙上挂画,光亮一点点从窗里退出去,让房里多出一分幽深宁静。
随宁双眸静静望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
混沌暗色罩着他的身体,沉王情绪少有大起伏,但他向来处事严厉,绝不姑息,平日只是静静走在回廊里,下人都会觉得怵。随宁知道别人怕他,可她很少在他身上感受到寒意。
随宁脑子转得快,轻声跟他道“我虽愚笨,却也知老师至今不急于子女,该是有些缘故,你若担心陛下那边多想,我可以打掉这孩子。”
她身上单薄里衣贴着她柔软纤细的身子,一双眼睛明亮纯善,温顺谦逊,很容易激起高大男子的保护欲。
即便她没有这张貌美的脸蛋,在房事的顺心也够让人喜爱她。
沉王弹她额头一下,道“总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能这么快有孩子是天赐福运,血脉相连的孩子总归要比其他人可信,养着就行,我只是还没适应要做一个父亲。”
当着他的面揣摩他的心思,说打掉这个孩子这种话,换一个人都要引他生淡漠的不悦。
但沉王倒确实像她父亲的好友,像一个好老师,对她这个旧友小辈、唯一的女弟子有极高的容忍力和宽容。
随宁没从他声音里听出丁点怒意,就好像他真的觉得她怀孕一个月突然,让他这个孤家寡人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才轻轻喘出一口气。
她虽不敢全信他,却没再问什么。
随宁有孕在身,昨日又吐又累,早上还见血,不是睡一个白天就能补回来。
沉王开了口“你表哥最是疼你,若是知道你有孕,恐怕会直接来一趟殳州。王府里多数幕僚都觉得他是可塑之才,可惜太过疼你,容易意气用事。”
随宁睫毛一颤,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提起太子。
她心里有鬼,对他的语气言辞便要再二斟酌。
意气用事不是好词,但她现在的处境,不能太过夸太子,却也不能贬低太子。
随宁轻道“他只是心里门儿清,知道我想让他做那些事,老师又不是不知道我处境,随家在我出嫁时能给我添置几分嫁妆,除了因为我嫁的是老师,能仰仗的便是表哥对我疼爱。现在我嫁了老师,有了倚仗,他才不会来管我。”
“你说的也是,”沉王想了片刻,“
改日我让人上奏,让陛下催催他的婚事,你都有孩子他尚未有婚约,不合适。”
随宁听言一愣,又温温一笑,道那你帮我催个出身好些的表嫂,你别看我平日对谁都好,其实我有很深的门户之见,万一以后我和表嫂合不来,至少我还能因为她身份忍让,让你和表哥好处事。”
她除了太子之外,对别人的事都不太上心,有没有门户之见不好说,但能听得出她确实希望太子娶个好妻子。
沉王手背慢慢贴她白嫩脸颊,道“你表哥若坐得住那个位置,沉王府自是会向着他,他养你这一个心心念念向着他的表妹,倒是赚了。”
比起赚不赚,他这句向着太子随宁倒是第一次听。
她笑着回“表哥惜才,非一意孤行之辈,他坐得住。”
随宁话是心里话,但心里现在想的却是不知道上辈子她堂姐和他的相处是怎么样。
她刚嫁过来没多久,李侧妃就敢借着不知情的郑太妃暗中坏随宁身子,像她二堂姐那种被家里宠坏的性子,是斗不过李侧妃,若随家人一直在他面前犯错,那沉王想的恐怕便是太子识人不清,妄用人。
怪不得他什么也不做。
沉王手里有和谈的要事,从军营回来陪了随宁一晚便得走。
郑太妃特地派人来叮嘱他不能和随宁同房,他倒没做什么,只陪着她安睡。
随宁仍旧喜欢靠在他身边睡,她好像缺乏一种能让她熟睡的安全感。
第二天清早沉王起来,他正要穿靴,衣摆便被随宁轻轻拉住。
他一顿,回过头,问“怕了”
随宁愣愣和他对视,似乎不知道他说的这个怕指的是怕什么。
有飞鸟停在屋檐上,早晨叽叽喳喳吵闹,随宁身子很是纤细,柔柔弱弱,不像是会主动做出格事的人。
但太子珍重表妹,那日送嫁只说一句女子重名声,他便没再陪她同行走,只骑马走在前头,更不是冒犯女子的性子。
沉王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伸手去摸着她的小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