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薄的下属吧。
每日一来验收成果并畅想未来后,下工的时间也到了,工作了一天的匠人们从各处工坊中涌出,像溪流汇聚,几百近千人一齐涌向新区设立的食堂,并将傅景和季道航二人裹挟其中。
虽然傅景一到有条件的时候就特别矫情,因为喜欢这些工匠身上散发的汗味而将季道航挤在了外路,但他观察这些工匠面孔时的眼神却不会带什么偏见,他对季道航说“人心可用啊。”
季道航说“人生在世,所求无非衣食住行,不受欺凌,人只要有自知之明,便不会太过贪心。”
他这句话虽然说得居高临下,却也不能算错。
即使认不出他们的身份,只要看到傅景二人身上的衣装,甚至只要看到他们的身高仪表,路上的工匠都会绕着他们走。他们对这些对他们有生杀予夺之权的人是很小心的,但这种小心不会掩去他们身上的快活。
这些工匠劳作了一天,竟然还能感到快活。
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正在去的食堂隔着很远就传出来饭食的香气,能够分辨出今日又是油水充足的一餐。傅景被陆定渊要求巡视时多些关注这些工匠的精神面貌,他照做了,于是便发觉了他们的变化,既然他发现了他们不同于别处服役的工匠那般日日苦熬,以他的性格,自然要去寻找原因。
他根本不用费什么力,就知道这些工匠为什么能快活得起来。
无他,过得好罢了。
长当今陛下对匠户实行善政,正如太和殿中传出的道道政令,无论本意如何崇高,条款如何切实,一旦离了京城八百里,便像从上面调拨下去的公务银子一样,只有薄薄一层“天威”能落到地方案头,能够执行几分,只看地方官的脖子够不够铁。
脖子够硬,那便接着奏乐接着舞,脖子软一些,那便勤恳一些,尽职一些,不求有功,只求无过。
陆定渊巡政三年,砍了不止八百根铁脖子,也没有能够改善半分,所以无论京师和几处直隶之地的手艺人如何因新政受益,地方上的匠户仍然一样是常人眼中的贱籍。
当这些自带钱粮的匠人赶来昌江城,首先便是为待遇大吃一惊,以往他们服役,能拿到些米粮已经不错了,这里的主事官竟然能按月给银,并且一来就每人发了一两的定心银。
虽然他们要一边制造军械,一边建造自己在此地的住所,身体劳累,心里却不觉得辛苦。只要不是特别惫懒的废物,没有人会觉得劳有所得辛苦。何况那些上面派来指导他们如何建造新居,师承自神匠的小师傅们年纪虽小,本事却高,最初的不甘过去之后,他们发现他们能从这些少年身上学到不少东西,慢慢也变得心服口服。yhugu
当然食堂的用处也非常之大。
那位受到大人倚仗的小封大人力主建成的“食堂”是同军营里的伙房完全不同的东西。就算挑剔如傅景也说不出它们有什么不好来,更何况那些匠户
在天启元年之前,正朝的匠户一旦受召,就几乎等于要被官府白嫖至少三个月的劳力,还要自带薪粮,待遇甚至不如那些大户地主中的家奴,这是承自上一个异族王朝的积弊,能够沿用至今,不过是这个体系中的利益动人,而这些受到压榨的匠户除了逃隐和花钱消灾,没有别的手段去反抗加在他们身上的命运罢了。
若是只为利润,这些食堂也是不错的的敛财手段,但如今东南动乱,他们的大人在这里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将城北一应事务交给了封深,就不会去管他们在这里怎么做,做了什么。
因此这处面向城北工匠的量大管饱,好吃而且最要紧是免费的食堂就这样开了起来。
支撑这些食堂运转的都是女子。
林兴贤或者乡兵少年这些人得到点化还有理可循,因为昌江城及至东南局势都要两位大人掌握更多得用的人手,可她们这些身上没有一处优越于人,卑微低贱地栖宿于后宅,大字不识,见识蒙昧,从未对有关于男人们的大事和正事出过一份力的小女子们,又为何能获此殊荣
卢苗和谢娃们不明白,她们当中最聪明最会看人颜色的王家姑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们只是懵懂地被引到两位大人面前,被问了几句话,然后一群人挤在一间屋子里,窸窸窣窣地讨论了一会儿,便作出了决定。
而同林兴贤一般经历了“启蒙”,也即是被外力开发了因为从小缺乏教育和引导而显得愚钝的头脑的她们来说,这一场改造对她们造成的冲击更甚于人生经验丰富的成人,和那些已经意识到自己即将承担前所未有重任的乡兵少年。
这个世界对她们来说,是真正完全崭新的。
她们不仅像林兴贤一般看这个世界的眼光同过去截然不同,她们看自己的眼光也与过去截然不同。
她们模模糊糊地,不是很敢置信地感觉到了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即使她们的肢体仍然是如此孱弱,仍然暂时地被局限在后宅之中,她们也能够通过回想从幼儿至今的人生中的一切经历,知道自己并不是可有可无的东西。
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