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铰刀打下来的谷粒注入了车架后方的箩筐,几乎与此同时,一把禾捆从车架侧边被推出,滚落田边。
惊呼声正是来源于此。
即使自古以来祖祖辈辈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以自己的双手和血汗换来衣食,百姓,无论他们是佃户还是自耕农,早已习惯了辛苦的劳作,并以为这是天经地义。
但不愿痛苦也是人的本能,并且是更根本的本能,所以只要有能力,人们便会尽力改善自己的状况。
对有生产能力的家庭来说,但凡手上有些余钱,他们首先首先想要的是田地,其次是牲畜,再次是工具,然后才能轮到衣食住行。
所以赵氏工坊被查封后,带着廉价铁器下乡的官贩理所当然地受到了百姓的欢迎。
百姓不知道什么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他们只知道铁的总是比木的好,最好的农具一定是铁做的,更坚固,更轻巧和更锋利的,也是分散的,单独的,只是人的手的延长。
他们仅凭朴素的经验知道封深在制造一种可能是有什么用途的工具,因为这位大人前一日向他们展示过的能力,这些百姓对他难以理解的行为只有好奇和敬畏,而没有丝毫的质疑,但穷极他们的想象,他们也没有办法跨越数百年的时间门,猜到这是一种“机器”。
体格健硕的黄牛仍在不紧不慢向前走,收割机坚硬的铁轮碾过干燥的田土,机件平稳地转动着,前行中产生的震动和颠簸因为车轮上的嵌齿,和几根人力生造出来的弹簧得到了明显的减轻,拨禾轮匀速地转动着,被它的长杆一道道压下的稻穗稻杆互相摩擦,沙沙声响伴随着嚓嚓的割断声,成束的禾把被吞入了车架之内,脱粒,捆禾,倒谷,这个过程反复不断地发生,箩筐中的谷粒渐渐堆高。
人们站在田边,已经完全改变了围观的姿态。
因为封深站在田中,人们不敢跳下田埂,即使不少人是亲眼见到他如何将一堆零碎的机件装成这样一部巨大的机器,也丝毫不能减轻他们受到的震撼。
围观的人群变得越来越紧密,蹲在地上的人早已站了起来,并极力往前挤,为了看得更清楚一些,人们拥挤着,甚至忘了身份之防,他们努力抻着脖子,倾斜着身体,随着收割机的前进蠕动而行。
正是因为有这么多人亲眼见到了这台神器的成形,他们看到这位年少的大人既没有焚香沐浴,也没有建立屏障隔百姓窥视的愚昧的目光,他明明有那样大的功劳和高贵的身份,却在田间门地头像一个利落的工匠那样默不作声地做事,以至于众人在它动起来之前毫无防备。
“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这就是神仙的本事吗”
“不是神仙,怎么做得出来”
“活了这么多年,这真是第一次开了眼啊”
“这是什么人才能想得出这样厉害的东西”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又会自己割,又会自己打,它都没有手,怎么把那些禾杆捆起来的”
“神乎其技,这就是神乎其技啊”
但更多的人只是一边死死看着这台机器的运转,一边口中念诵各种神名。
人们极其有限的生活经历,让他们惯于将眼前发生的和听说而来的一切难以解释的事物,都以怪力乱神为因由,这两人的对话启发了周边其他人的思路,他们想到小封大人带人进山伐木,每次回来都有捕获,既然大人天生神力,武功盖世,那么山中是不是有什么成了精的狐狸、黄鼠狼或者小精怪什么的,也落到了他的手中
“这个,这个,这个它能做这么多事,是不是里头放了个精怪啊”
“哪来的精怪不是都看着大人亲手装起来的吗”
“是不是因为大人是神仙,所以它装好之后,就,就活了”
但恰在此时,收割机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车架里的齿轮卡住了,而是这块田地已经走到了头,赶牛的少年从车上跳了下来,之前也在围观的乡兵少年急忙下了田埂,抄起镰刀将折弯处的稻子唰唰割出一路,然后又帮赶车少年牵牛转向。
在他们手忙脚乱的时候,收割机是静止的。
“”
“”
旁边的人便问“这要是有精怪,怎么不动一动呢”
就这样在人们惊叹的目光中,收割机将这一大块沿河的稻田都收割完了,在人人都极其爱惜粮食的乡间门,要说这在有限条件下做成的机器收割得比人力还要干净,那自然是没有的,但任何一个稍微有点经验的农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个“神器”最厉害的地方不是在于它能够替人干活,而是它一个就能替许多人干活。
他们看得出来那名被大人选中的少年初时也是手足无措,毫无经验,对这神器的惊奇和和旁人一般,但就是这样一个笨拙而瘦弱的少年,不用弯腰驼背,只要舒舒服服坐在车上赶着牛,一趟一趟地绕圈子,就能将这几亩地收拾得干干净净。
要换成一般人家,从早干到晚都未必能做成
于是在收割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