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江城的百姓也想吃鱼。
说起来昌江城虽然依山傍水,城中百姓饭桌上能出现山珍河鲜的日子却不多,正是秋粮将下未下的时候,往年许多人家的米缸应当已经差不多要吃空了,如今却还是半满,手里也有一点点余钱,买不起那些同衙门签了契书,做了暂且称之为“官贩”的城民从乡下收来的鸡鸭野味,买几个鸡蛋,买点鱼还是敢想一想的。
鲜鱼留不久,不做咸鱼的话料想县衙也没有那么多盐,粮店里的盐也是按户匀着卖的呢县衙那个大厨房也不能全把它们做完吧,总要在官府开的店面前放一点来卖吧
要是有的卖就好了,因为自那位青天大人和小封大人一起来到昌江城后,衙门不仅自己开店卖东西了,还卖得数量多,不短斤缺两,不发霉陈腐,还便宜呢
怀着这样的期盼,封深回城时带着笑脸同他招呼的人就比平日多了许多。
他仍是脸上没什么表情,面对一声声的“小封大人”只是微微点头,脚步一点不慢。不过只是微微点头也足够百姓心满意足,甚至觉得能得他一个点头就算是得到了福气,今日肯定诸事顺利别的不提,看看他那张脸呀
人们既然已经渐渐习惯了他的冷脸,在他进入县衙前,有人大着胆子问道“小封大人那么多鱼,衙门卖吗”
“卖。”封深说,“等着。”
然后在人们喜悦的谢声和相告声中头也不回地进了县衙。
他的身影没入门后的那一刻,路边的屋檐下,有行人低声骂道“成何体统”
“这昌江城算是礼崩乐坏了”头戴纶巾的男子连眼神都不敢斜视,只是嘴唇微动,愤愤不平地直视着前路,“谭兄昨日出门时还好好地,下午就被抬出了县衙,醒来之后就嚎啕大哭,几番寻死也不知是受了多大的羞辱,心性坚定若谭兄也崩溃若此,真是教我等读书人心寒”
“李兄慎言。”他的同伴一边拉他走,一边低声劝道,“如今昌江城已成了这两位少年大人的一言之堂,我等虽负文脉,也不能与这二位对着干呀。”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李姓秀才咬牙切齿道,“这都封城一月了,说好的倭寇迟迟不来,显然只是这二人的缓兵之计,只有封城,这二人才能继续蒙蔽百姓,容忍他们继续在城中胡作妄为,残害贤良。我定要报予上知,让上面的大人派人来矫正风气,还本地一片清明”
他的同伴不由面露惊讶,“李兄,你是真的想好了”
“我自然是想好了”姓李的秀才说,“只要有心,便知这封城之计处处都是漏洞,只防君子不妨小人,只待我略施手段王兄,你随我来,我要施此计,还须你助我一臂之力。”
他的同伴看着他,慢慢点了点头,“李兄,不敢请耳,固所愿也。”
于是两人的身影便隐入街巷,白墙上开的一扇偏门,许久之后,那名王姓秀才从偏门中走出,左右张望一会,脚步匆匆走了。
不久之后,其人便出现在县衙内堂,虽然秀才可以见官不跪,他却一见面就自然而然地屈膝跪地,面上没有一丝勉强之色,直到陆定渊淡淡地说“够了。”他才站起来,仔细地向陆定渊叙说了李姓秀才同他在自宅商量许久才确定的详细计划。
陆定渊撑着头听完了。
然后这名叫王思文的秀才轻声问他“既然如此,大人要派人去拦他吗”他停了一停,又问道,“还是像对那赵庆一般,将他在城中诛杀”
说完这句话他就屏住了气,赵庆被杀这件事并不是他这个人应当知道的。
陆定渊却只是说“让他走。”
王思文张了张嘴,显得有点犹豫。
“让他走,便能将水搅得更浑一些。”陆定渊漫不经心地说,“他要投,如今只能投下江府,如果他能活着见到龙朋兴,第一便要回答文智渊去了哪里,第二便要回答赵庆人在何方,他一个都答不出来,只会徒增龙朋兴的疑心。”
“大,大人神机妙算”王思文说,“一计双雕”
陆定渊似笑非笑地看向他,看得王思文脸都涨红了。
“听不懂,就不要装懂了。”他说,王思文的脸更红了,“昌江县六名生员,只有你一人投奔于我。我也不问你所求是什么,因为是什么都无关紧要。”
陆定渊说“你可以随意许愿,只要你能活得够久,就能得偿所愿。”
陆定渊走了许久,王思文还在内堂里发呆。
说起来封城足有一月了,城内陆续发生几件大事,死了不少人,也抓了关了不少人,城中最有脸面的那几户人家如今都闭门不出,前两日又查了一个赵家铁坊,昌江城内的人心却仍算安定,这两位大人功不可没或者说正是因为他们,昌江城才能这样快就恢复过来,完全不似此前一些人说的那样要“民不聊生”、“苦日子真正要来了”。
能够安定人心的不仅仅是小封大人的武艺天下第一沈飞及其同僚鼓吹,城中百姓深信不疑的天下第一,还有在县衙里不爱出门的青天大人,他好像那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也是聪明天下第一的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