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定渊再一次感到,封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当他凝视那两轮燃烧的金环,竟然罕有地感到了心悸。
心悸不仅仅是因为那双瞳表现出来的奇像之美,更是因为它背后意味的超出此间门之人所能想象的莫大力量及莫大奥秘。
梦中之旅那些见闻再一次从记忆中浮现。
封深说“这个衔记不仅证明我从何而来,也告诉我要去往何方。”
他看着陆定渊,“很高兴遇见你。我快要找到我的路了。”
陆定渊也看着他,慢慢地说“那可真是快啊。”
他没有问封深选中的“道”是什么,也没有问是自己的哪样举动启发了他找到自己的“道”。在封深离开后,他在花厅里又坐了一段时间门,才起身离开。
走出花厅的那一刻,一阵秋风吹来,院里仅有的几棵花木簌簌作响,陆定渊的衣袂翻飞起来,他转头看向封深离开的方向,秋阳落到他的脸上,那苍白的侧脸如雪所铸,仿似要融入光中。
既然封深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那他的大礼就送得恰逢其时了。
当封深的身影出现在校场上,立时就引来了众多的目光。
那些目光既有来自校场之内的,又有来自校场之外的,甚至外场比内场多得多。
也许是因为乡兵营的首次操练就是在众多百姓的注目下开始的,虽然很快校场周围就打下了木桩,围起了长长的栅栏,仍挡不住昌江城百姓的好奇。
因为昌江城实在是太小了,在这两位大人来到之前,这座山水之间门的小城极少变化,除了季节变换,丰年灾年轮转,无论人口、街巷、风土人情或者田地收成都极少变化,三十年前这座城是这般模样,三十年后这座城也是这般模样。
所以乡兵营的出现对他们来说算得上新奇之物。不过最让他们感到新奇的还是封深。
同成日不出衙署,以技巧手段将昌江城内外事务都控制在手的陆定渊不同,封深在自己要做的事上,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亲力亲为,毕竟昌江城内跟得上他的人确实是一个都没有。
对美好事物的喜爱是人的本能,昌江城的百姓们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他牵动着目光。即便是在士绅子弟被公开处刑,引起差不多全城围观的风云时刻,来看他操练新兵的人也只是迟到了一些时刻,最终竟是不减反增。
若非小封大人不仅真真切切是救了他们一城人的英雄,又如此年轻,如此俊美,远远看着都觉赏心悦目,他们最多看两日新奇便散了。谁又能想到小封大人不仅能是个神仙似的英雄,在无须杀贼的时候,还能时时刻刻给他们这样多、这样大的惊奇呢
没有人会不记得练兵第一日他一掌便推倒了一座房的壮举。倘若只有这样,无非是说此处的旧屋破宅年久失修,刚好给小封大人以神力立威,但之后小封大人当着众人之面,几乎是徒手搭起一间门崭新屋舍,那就是万万没有人能想到的了。
虽然百姓慑于小封大人的威严,不敢围观太近,听不见他对那些被排成一个整整齐齐方阵的少年们说了些什么,但随后发生的事情却是他们无须言语也能看懂的。
人生在世,以衣食住行为基础,小封大人在他们面前建起一座足以容纳十数人居住的高大房屋,全靠他自己,只用极少的几样工具至少对这些百姓们来说,它确实能算作一“栋”高大的家宅了给少年乡勇和围观百姓造成的震撼,不仅仅是来自他的力量和技巧,更是因为他们已经感觉到了他的示范背后,人们现在还无法用言语形容,却已经预感到昌江城都要为之大变的事物。
比起神仙手段,无所不能的小封大人,被他选中的乡勇少年们自然是愚笨不堪,甚至他们在小封大人说要同他们一起建造一座新的兵营时仍一片茫然。但小封大人似乎也不需要他们如何聪明,只要他们“听话”。
像在县衙里做工的那些女孩子们一样的听话。
从那天起,这一百二十名少年只有上午的半日是用于操练,从午后到傍晚,他们要在小封大人和两名临时充作教官的衙役带领下,将这片已经被归入兵营的空地上所有废屋一一拆除,腐朽的木头与稻草搬走,整平土地,挖掘地基等等。
他们几乎一无所有,虽然县衙会送来饭食,城中的木匠也被募来帮工,但大多数活计仍是要他们一手一脚去完成,除了那些原地便可完成的作业,他们还要上山伐木,拖下来后以物易物,从城中木匠家中换来可用的木料,自己锯成木板,再将它们一一拼合,以及其他许多劳作。
他们甚至还要自己挖井。
在建造兵营的过程中,这一百二十名少年慢慢被分成了四个大队,十个小队,十个小队又再细分为二十四个小组,围观的百姓们看着这些少年从茫然无知,手比脚笨,到各司其职,井然有序,不过用了四五日。
这是堪比大变活人的四五日。
甚至这些少年自己都不太明白自己怎么就能做到这个地步。
除士绅子弟之外,昌江城几乎所有家境称得上殷实或稍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