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还在这座小县城内回荡,新任的青天老爷对昌江城的整顿才过了几日,神兵天降的小封大人刚刚募到第一批乡兵,又有几家送了女儿进县衙的人在做些不着边的美梦,昌江城百姓只觉得一辈子的大事都在这一旬里见识完了,士绅老爷却还觉得他们热闹得不够,又作出这一桩血淋淋的大案来。
所幸眼下来看,流的都是士绅家人的血,谁也没想过那位“仙姿佚貌”的青天大人竟也有一身高强武功,当豪绅联合,趁县衙空虚作乱时,他“一马当先”,极具“大将风范”地“厉声喝问”,骂得那些乱徒“恼羞成怒”,眼见这帮人“不知悔改”“无可救药”,大人便“长叹一声”,“皇天告罪”,“痛定思痛”地将那些胆敢当他的面触犯官威的各家家丁族亲“射于马下”,箭无虚发,不过片刻便教他们死的死伤的伤,“溃不成军”“全军覆没”。
沈飞说得手舞足蹈,从未有一日觉得自己用词如此贴切,简直能立马去考个秀才,街坊邻居也听得两眼放光。
青天大人“大显神威”之后,那些死了的当即被拖出衙门当街曝尸,有份参与此事的诸家带人赶去,一见那场面就软了脚,被衙役当场扣下,然后林大捕头气势汹汹,带人带刀一家家找上去,踹门入户,每一家都闹了个鸡飞狗跳,一日之内又抓了十几人。
加上那些在县衙被射伤了的各家家口,统共捕了有三四十人,衙门的大牢里已经装满了各家的老爷,这些新添的人犯实在塞不下去,就在城北又寻了一块空地,竖起栅栏,将人用绳索一个个绑住,牲畜似地困在圈中,只比此前伏法的倭寇好些。
虽然沈飞等人将“又要有几十颗人头落地”说的煞有介事,律法也是“应当如此判决”,但县衙里的那位大人终究是想到昌江城刚受重创,即便这些士绅人家从他见到就没干过什么好事,先是弃城而逃,守城战中出人不出力,对他这位代管理政的上官更无恭敬之心,当堂就作出冒犯之举至于冒犯了什么那就是不可以说的了,街坊你们应当懂的,所以大人才特意将这些难以管教的地头蛇羁押一月,小惩大诫,然而这都忍耐不住
“啊,”沈飞猛一拍腿,“这怎么的,越说越觉着他们真是可恼可恨呢”
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街坊连连点头,“就是就是”“平日里也不觉得他们这般可恶啊”“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不错不错”“昌江人的脸面都被他们丢光了”
“被杀头也是活该啊”有人幸灾乐祸道,“不如将这几家全抄了”
其余街坊脸色微微一变,还未说话,沈飞却抬手止住了那人,“慢,慢,莫说这样气话,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脑袋砍了又不能接回去,几十条人命,这是要造下多大的杀孽大人可是爱民如子的好官,说往日城中安定,这些士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非万不得已,还是应当给他们留一条生路。”
此话一出,众街坊又是交口称赞,说昌江县能遇上这样的青天大老爷,实在是上辈子积的福分。
总而言之,虽然一切错在诸绅,但终究是看在昌江城百姓的面上,无论是还被关在大牢里的众位老爷,还是那些闯入县衙抢人的家丁,又或者那些林捕头闯入各家抓出来的长子长孙,那位大人都决定高抬贵手,一个都不杀了。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不然昌江城就是真的要没了王法。
县衙里的师爷文书忙活一夜,次日城内的南北大道又贴上了新的告示,正是县衙那位青天大人就此案所下的判令,一式二份,贴了满墙。
判令贴出后,昌江城的百姓以前所未有的热情围住了栏边的宣讲人,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词一句。
判令所示,首先便是对众士绅老爷处置。原先他们无礼于大人,已经被关入县衙大牢禁闭反省,初时只要反省一月,谁知他们竟如此不知悔改,里通外联,大人便判他们多坐监三月,即是说至少要到冬季,这些士绅老爷才能各回各家。
有人便问这关在牢里的日子艰苦至极,诸位老爷不是年岁已高,便是身娇体弱,这从秋至冬的四个月不能熬过,那怎么办宣讲人便答自然是看各人造化,不然白白胖胖进去,白白胖胖出来,这是坐牢呢,还是专吃白饭呢
围观众人便讨论说,若不是他们对青天大人无礼在先,如何会被投入大牢,坐了牢也不安分,才会被饿几日清净肠胃,他们再受不住,不过是饿,又怎么能因此对救了整个昌江城的青天大人下手真是糊涂,真是活该
要说还有年节的公祭共祀之事要这些头面人物主持,那倒不必多么操心,去岁和今年都收成不佳,百姓度日愈发艰难,那位大人着衙门里的书吏算过了今年剩下要行的祭礼花费之后,已经决意一切从简,将河祭燔祭土祭等等并成秋冬两个大祭,并由这位大人亲自主持。
不说一般人家要为此省下多少供品纸烛,单单想到行刑之日大人露面,那教人不敢多看一眼,连满地血腥都能忘了的天人面容,昌江城的百姓就对他来主持祭仪毫无异议。
由仙人似的人来向上天祷告,想来天上的各路神仙也会愿意多给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