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还算聪明吗,聪明得不知道跑。”
陆定渊说,冷淡的语气也掩不住嫌弃。
旁人想要赔笑,却笑不出来。
这个旁人也是一名林兴贤荐到陆定渊面前的衙役,姓甘名子珍,林兴贤说他为人忠厚,肯听人言,指东往东,指西往西,就是看着有些木讷,同沈飞正好长短互补。
即便在陆定渊面前沈飞时常顾不上这个慢性子的同伴,就像方才,他独自一人拿了信令就去给那位妾夫人开门了,留下甘子珍跟在陆定渊身边亦步亦趋,从内宅的花园一直跟他走到这儿,正正好赶上这场热闹,看得他张口结舌。
甘子珍自认确实木讷,但人并不傻,平日里也知道多说多错少说少错,上头的大人问话又不知怎样回时,傻笑便好了,可是今天他实在装不了傻了。
“这,这大人,这是劫狱呀”他捧着东西巴巴地说。
“是又如何。”陆定渊说。
“咱,咱们不拦吗”
“就目下这点人手,你用头拦啊。”陆定渊说。
甘子珍看看那边抱头鼠窜的沈飞和牢头,又看看自己和陆定渊单单薄薄两个人,好像现在去叫小封大人也来不及了,“那,那确实是拦不住的。”
过了片刻,他实在忍耐不住,跺着脚说“可,可是这样下去,打死人了怎么办人犯跑了那又怎么办呀,大人”
那些士绅老爷跑了倒不是大事,那几个寨子的大当家若是跑了,小封大人还能再把他们抓回来吗
陆定渊神色淡淡,他说“跑不了。”
他是真不着急,只有甘子珍在这里看得着急,沈飞和牢头也跑得着急。
沈飞他们不是不知道人犯跑了的后果,但知道是一回事,都没有对陆定渊忠心到奋不顾身的地步,开头被捶了几下之后,眼看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就两人四手,凡胎当不得大任,只能先连滚带爬到远处,徒劳无功地大声喝止,理所当然,没有一人在听就是了。
其实他们这会儿应当立即去向上求援,让大人们来处置此事,却被那个眼尖的王氏女一眼瞧见,立马叫了人来与他们纠缠,沈飞他们被缠得脱不开身,在眼角余光的间隙看见牢门里人影幢幢,耳中哭声吵闹声混成一片,还夹着王氏女尖锐的发号施令“快,先开这道门对对对,快把咱王家人扶出来钱家人你们着什么急呢张家不也在等着吗钥匙别抢,说了别抢一个一个来,谁要乱抢,看回去不收拾你们”
沈飞又痛又气又急这女人真是个祸害谁给她的胆子,谁给她的胆子要不是林捕头救了她,要不是小封大人救了这一城,她怎么能,她怎么敢
无论他如何气急,牢门终究是一扇扇打开了,里边的人也一个个被接出来了,这几家人乱哄哄地进去,又乱哄哄地要出来,沈飞也终于寻得一个机会,拼着一身狼狈甩开那与他纠缠的壮仆,埋头向通往内宅的道上跑,气喘吁吁跑出去一段,抬起头来大吃一惊。
大人怎么出来了
他都看见了
大人看见了,是不是很快就有人来了,是林捕头带着兄弟们来摧枯拉朽,还是小封大人带一根丈二蛇矛来横扫千军
只要小封大人来了,那便一切都不是问题了
他心念急转,脑子里一瞬间就想了这么多,其实脚下才多跑了几步,而身后县牢的大门里头,劫狱的众士绅家人已经将他们的老爷扶的扶、抱的抱、背的背出来了,人多手杂,看起来足有二三十人。
虽然也不能说是一时冲动,但真要这些士绅家人去同不过几日便将昌江城搅得地动天摇的那位“大人”对面,他们也是不敢的,就像他们抢了牢头的钥匙,却不敢去应另一侧牢房里那些贼子的威胁,把他们也一起趁乱放出来一般,最最要紧的老爷们接出来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所谓做贼心虚,所以他们竟一时没有向去路多看几眼,因而最早发现路的另一头已经有人静静看了许久的,竟然是那个仍紧追沈飞不放的家仆。这名家仆没有去过刑场,不曾经历陆定渊那令众人目眩的惊鸿一面,他只知道这位不知真假的“大人”是极年轻,极好看的。
但哪怕用了两个“极”,在这个活生生的人面前,无论文字还是言语都是失色的,这名家仆只是远远地看见了他的正面,连五官都未能看分明,脚步已经因此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他的脑子也随之慢了下来,只是呆呆看着那位大人从身边侍从手中拿起了什么东西,然后微微侧身,面向众人。
沈飞也看见了陆定渊的动作,并且看得远比身后的追兵清晰。
他看见陆定渊举起了弓,并为此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沈飞是知道这位大人有伤在身的,是为何受伤,伤有多重他这般的小人物自然不知,只是人总是惯于用日常的见识去揣度他们没有见识过的事物,因为陆定渊脸色苍白,行动慵懒随意,他们也以供着一尊瓷像般的小心待他,他们不会去想这个病美人那昙花一现的凌厉威势从何而来,再加上封深表现出来的非人的力量
所以他们虽然怕他,却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