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智渊被这一声猛喝震得头晕目眩,被抓住更是措手不及,他一边推拒这蛮人的手,一边将求助的目光投向门外,“你,你是何人,这般粗蛮,快来人将他赶走呃啊”
噗嗤一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文智渊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到一片血色从胸前洇开,他身一软瘫倒下去,双眼瞪大,喉咙咯咯作响,然后那双暴突的眼睛被蒲扇似的大手盖住,刚拔的匕首带着淋漓的鲜血,在他瘦瘦的脖颈用力一环。
像宰一只鸡那样利索完事,关统踩着尸体擦了擦刀子,展开自己带来的破布,那是一件缝了许多补丁的孩子的外裳,用它将那颗头颅裹成个包裹,他提着它直起身来,看向紧随其后进来满屋翻找的林兴贤。
“怎样,找到了吗”
林兴贤已经从床底翻出了一个木匣,刀尖伸进贴片的缝隙,使力一撬,铜钉飞出,锁头落地,他向箱中一瞥,抬起头来对关统点点头。
“那便走罢”关统说。
“等等”
林兴贤几步走过来,蹲身在文智渊胸前一阵摸索,果然摸出一封沾了血的信来,他也不怪关统不仔细,将信往怀里一揣,二人迈过门槛,将门虚掩,来到走廊,他们弄出这般动静,走廊对面及旁侧的房间均是无声无息,微微打开的门缝里飘出同样浓厚的鲜血气息。他们过了走廊,关统想按原路从后窗翻出,却被林兴贤一扯,二人贴着墙过了走廊,探头瞥向斜梯下的客舍大堂。
愈发暗沉的暮色将堂中的人影都照得边缘模糊,只有其中一人沉静挺拔。
那是封深。
从进门的第一刻起,这名少年就为人瞩目,首先是他的外表,在这夕照如血的阴晦时刻,黑衣劲装的他蜂腰猿背,面容俊美如明月,而被他提在手中的男人体格粗壮,面容平凡,狼狈万分中又透出凶悍之气,是个不折不扣的匪人。
平原镇距广时山不过数里之遥,谁人不知那里已经成了匪窝,平常百姓莫不闻之色变,避之不及,不过如今这客店中恐怕也没几个真正的行脚商。客舍堂中在座七八人,竟有三四人桌上有酒有菜,一看便是命人从食店送来,而行脚商最怕钱财露白,此外他们大多袖口收紧,绑腿高束,腰间绑着的也绝对不是钱袋褡裢之类的柔软物事,但最要紧的却是他们看人的眼神。
那是狼一样的眼神。
不仅堂中的客人如此,掌柜和伙计亦是如此。
就一般百姓所知的常理而言,刚刚被林兴贤二人诛杀的文县令,及其共犯的县丞主簿,这三人一行带着官印这般要紧之物不去住官府的驿站,而是藏身在这处遍地凶徒的黑店,实在是奇怪得很。
但究其根由又不奇怪了,倭寇进犯昌江城,文智渊老爷能坚持到次日才跑路,当然不是他还有几分为民的公心,而是因为逃出的通路还未打点顺畅。毕竟比起上面那些大人的谋算,他一个年过不惑的无能知县,就算已经选对了站队,也不是很值得大人们为他多加小心,指派下面的人办事时提一句珍重文老爷的性命。
虽然不得上头大人的青睐,知县老爷毕竟还是知县老爷,正七品的堂堂官身,再加上有钱能使鬼推磨,用心运作之后,他出昌江城不仅一路顺畅,慷慨大方的绿林好汉还承诺保他在平原镇过得舒心快活。
可惜最终一切都成空。
因为他是如何逃,逃往何处,为自己备了几条后路,那些对人说过和为说过的筹谋,甚至于他前脚刚到平原镇,随身带着的儿子就被大夫人派来等候在此的家人接走,这一切发生在彼时彼地之事,却早已在林兴贤等人出发时,被那个眉目间总是笼罩着倦意的美丽青年梳理得明明白白。
他死得不冤。
自从赶到平原镇寻见这处客店,封深登堂入室,林兴贤和关统则趁机从后墙翻上楼去杀人。如今人杀了,东西拿到了,前堂也已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封深在前堂被群狼环伺,神色依旧如常。堂中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内强中干的愣头青,只看其外,觉得封深大概只能算个点子扎手的肥羊,可是他手中提着的那人身份,却是堂中之人不会错认的。
“任二当家”喊出这名字的人抬头看向封深,“好小子,你倒有几分本事你是来踢门槛的”
“我带他来认人。”封深说。
“认人”开口那人冷笑起来,“这位公子,你是傻子还是把我们兄弟都当作傻子你就这样把堂堂青山寨的二当家像只鸡样提进来,谁能受这样的好礼”
客堂一角又有人说话,看似说和道“和气生财,何必一上来就刀枪棍棒,弄得人面上不好看,不如先把东西放下,大家好好说话,是不是这个理,这位没见过的公子”
封深看了手中的俘虏一眼,手松开了一点,让人能够双脚落地。
见他似乎是被说动了,那个角落里的人又道“公子面生,显然是初来乍到,我们本应尽地主之谊好好招待,不过就不知公子带着二当家,来这里是认的朋友,还是仇人”
封深看着他的俘虏,问“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