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兴贤看不透封深。
他自知出身极低,虽然用尽手段成了昌江城的大捕头,也是个在有官身的眼中永远也上不了台面的人物,在昌江城此难之前,生平所见最大的一个官就是浔阳道的道台大人。正四品的威仪排场无疑是教人难忘的,可是在见过那位仅仅带了一人护卫的銮仪卫大人之后,他再想起那日所见的前呼后拥,锣鼓开道,记忆中那张花团锦簇中的胖脸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了。
龙姿凤章,莫过于此。
而封深这位以堪称惊世绝俗的武艺拯救了整座城的少年虽然总是跟随着那位大人行动,却没有一个长着眼睛的人敢将他当做一个普通护卫。那样的武艺,那样姿容仪态,恐怕只有不走文脉一系的公卿世家才能养出,可是世家子弟既有高贵的出身又有如此惊人的天赋,年不及十八,又是谁人教导,才能养出这样稳静的大将风范
这位少年大人的马术极为高超,却从不与两位同行者争先,不多言,一开口便往往是指明关键,并且两位兼具向导之职的昌江城人出身如此微贱,他却从未在言辞和行动中展露过对他们的轻蔑,既不颐气指使,也不下巴看人,他叫出他们的姓名,说话时会看着人的眼睛虽然有时林兴贤和关统不太想要这种尊重。
因为上路之前,銮仪卫大人嘱咐他们看顾好封小大人,二人无有不应。然而上路之后,他们才发现自己除了指认物产之外竟无大用,小封大人比他们想象的可能干多了甚至不仅仅是能干。
作为昌江城几乎是最好的猎户,关统不是没有一点自傲,但他很快便对小封大人心服口服。他自然不敢去同他比较武艺,可作为猎人最为擅长的听风辨位,寻踪觅迹,小封大人不过是在前夜见他做过几次,第二日清晨起来,他同二人招呼一声便单独入林,不过盏茶功夫回转,手中就多了几只猎物。
真是直接撞进怀里都没这么快
不过想想在城墙上见到的,相隔几十丈也能点名杀人的准头和力度,小封大人显露的这般身手又是理所当然了。
用过早饭,马也吃足草料,三人将这些猎物挂在鞍上,继续向前,穿透郁郁山林的晨阳照亮前路,路上罕见人迹,他们前后有序,以小封大人为先,快马加鞭,一路驰骋,其间眼角余光也能在道旁见到一些晃动的人影,不过他们毫不理会,一路直行,行至一处路弯,弯处横出一块天生天化的巨石,满覆青藤绿苔,恰好挡住后路视野,小封大人在前方举手示意,林兴贤同关统随即勒马缓行。
果不其然,一转过路弯便看见一棵显然是才伐倒不久的横木拦在路上,两岸草丛影影绰绰有些人影,封深让马慢慢走过去,林兴贤和关统刚想下马去搬走这个路障,就见小封大人手腕一抖,从袖中抖出了一条长鞭,鞭梢甩在半空,发出一声清脆爆响,卷住一头树干,也没见到小封大人如何蓄力,林兴贤和关统就看他将长鞭一提一甩,半抱粗细的横木就凌空飞起,重重砸向路边。
“啊”
即使早有见识,林兴贤和关统仍暗擦冷汗,路边埋伏的山匪不知被砸伤了几个,只有两三人能惊慌失措跑出,另一边草丛藏的人不及这边多,显然是被吓傻了,过了片刻才见草丛一阵抖动,几个人火烧火燎,头也不回地往山上跑。
封深抬头看着他们的背影。
要杀他们,至少对小封大人来说不会费太多功夫,但林兴贤和关统见他只是看了一眼,便又继续前进。
显而易见,广时山中这些被人收买,与“倭寇”勾结的山匪还未收到昌江城已经脱险的消息,他们这条通往浔阳道唯一的大路边设岗哨监视,要防的是在他们这般酷辣狠绝的夹击下,昌江城还有漏网之鱼逃出。他们不可能料到昌江城已经安然无恙,更料不到还会有一尊从天而降的杀神要从此过路。
虽然不知銮仪卫大人是从何处带来昌江城,这三匹马精神健旺,脚力充足,尤其是小封大人所骑的那一匹,身姿轻盈,颇为迅捷,是他有意操控,才没有轻易将林兴贤二人甩在身后。
望着前方那道令人心安的背影,林兴贤心内盘算,倘若路上阻碍不多,不必日落,他们便能赶到浔阳道边了。
不久之后,他们就又遇到一波山匪。这些丧良心的恶人守在坡上居高临下,手拿脚踹,从坡上滚下许多石头,将本就坎坷不平的山路变得更加艰险,及至远远望见三人从山路来,骑着三匹一看便知十分值钱的好马,就算骑手个个看起来都是不甚好惹的青壮男子,他们也不管不顾,一边向他们抛掷山石,一边沿坡跑下,想要杀人抢马。
封深探手向下,从腿侧缓缓拉出方才从路边砍来的木杆,问林兴贤“他们只有这些武器”
石头,铁片,嵌了石头的粗棒,麻绳栓了石块做的抛索,正如他们的衣衫破旧,面黄肌瘦。
林兴贤正对这群山匪大声威吓,回答封深的是关统“大人,这是山匪啊。”
而且恐怕有不少是饥民转成的山匪,除了头领人物有一两样趁手的武器,一般喽啰只有各凭本事了。
封深应了一声,林兴贤的警告与驱赶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