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各种怨气,都统统讲出来“你都不知道那个班级多吓人,连课间都没有的,不上洗手间就必须坐在自己的座位学习”
狄玥第一次和人说这么多心里话,吐槽起来不分时间线,想到什么说什么。
可是讲到那些不快乐,最最避不开的,就是她小学三年级那次,那是她永远也过不去的耿耿于怀。
因为在她心里,她被停掉的不只是课外活动小组。
那只是个开端而已,在那之后的每一年每一年,她都不会再有娱乐的机会。
永远也没有。
狄玥的手臂架在茶几上,双手捧着脸颊,微醺地望着梁桉一“学校组织看电影,你知道么梁桉一,初中部三个年级都走光了,每个教室都空的,只有我,只有我一个人留在老师办公室里,跟着他们安排给我的外教老师,练习口语。”
酒瓶里的酒很快见底,说到这里,狄玥哭了。
最初落泪时,她理智尚存,还惦记着要克制克制。
可梁桉一走过来,蹲在她身边,只是抽了餐巾纸给她,狄玥一下子就绷不住了,哭得越来越凶。
人都哭得几乎喘不过气,还不忘在倒豆子,可见怨念真的是很深了
“我最羡慕别的小朋友可以买零食,然后有一次,我偷偷拿了应该用来买书的钱去买零食,也不知道是谁那么欠,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姑姑,她还揪了我的耳朵”
梁桉一突然问道“揪你耳朵的姑姑,是在医院那个”
“啊哦,对的,她是学医的。”
那是她最小的小姑姑。
早些年狄玥刚到狄家时,小姑姑得知狄玥一首古诗都不会背那天,活像见了个傻子,站在客厅里刻薄地对她父亲说
“哥,她怎么什么都不会啊”
“赶明儿你带她去我们医院测测智商吧,讷讷的,话也不爱说。”
“这孩子要不是脑子有问题,蒋绒绒怎么不要她呢”
“还是去查查,保险。”
可恨的是,后来她真的被人安排去查了智力。
“她最坏了,不是个东西”
狄玥太激动,完全忘记了自己挪用买书钱时,也不过才小学,根本不认识梁桉一。
而梁桉一,也应该不知道她的姑姑才对。
那天晚上哭了多久,狄玥自己也记不清了。
但她显然是哭得太过分,把梁桉一的兴致给哭没了,人家压根儿没碰她。
后来想想,狄玥感到十分抱歉。
人家请她吃饭请她喝酒,给她放音乐听,还陪着她哭哭啼啼到凌晨,结果什么都没做成,真正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难为梁桉一还选了间挺舒适的客卧给她,送她进去,让她好好休息。
真的只是休息,因为他们不同房,各睡各的。
隔天睡醒,狄玥当然懊恼得要命,坐在梁桉一家的床上努力揪着头发回忆,试图想起自己到底有多离谱。
可懊恼归懊恼,真的去回忆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总是那样一帧画面
那时她已经快要哭好了,只剩下偶尔一声半声的抽泣,淹没在小野丽莎动人的嗓音中。
她拿了餐巾纸,胡乱给自己擦抹眼泪,边擦边哑着嗓子问“梁桉一,这首歌真好听,叫什么名字”
“fy to the oon。”陪她熬了一夜,他的声音也有些发哑。
梁桉一本来是陪在她身边安慰的,可他抬眼,悠地笑了一声,握住她的手腕制止说“好了,别再擦了。”
狄玥不明所以,顶着两个肿眼泡茫然地看他。
梁桉一就笑着说,你擦得也太用力了,眼皮都红了,上面都是纸巾碎屑。
也许是担心那些纸屑进到她眼睛里,“闭眼”,说完这句,梁桉一凑过来。
桌上两支空酒杯和一支空酒瓶,梁桉一摘掉的眼镜叠在诗集上。
那首fy to the oon唱到了尾声,梁桉一的气息轻浅地拂在她脸上,狄玥没忍住,睁了一只眼偷看
黎明将近,室内有了熹微光线,他们的影子被落地灯投在地板上,朦朦胧胧,藏于一片散尾葵叶片的斑驳。
借着错位去看,就像是他的影子凑近了,在亲吻她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