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了片刻,退后两步,坐到椅上去。魔刀掉落在地,但手中仍捏着那纸。
他在竞辉楼的时候见过林巧写字。那天晚上,她在一张洒金宣纸上写,“春来晚”。
这四个字,就是她那种纤细秀气的字体。
他只觉头脑里和堂外院中的青砖地面一样,一片明晃晃,什么念头都泛不起来。这样无知无觉地呆了一会儿,视线慢慢落到一旁那件黑色短褐上,身子才猛地一抖,清醒过来。
他立即阴灵出窍,冲出院中。他能走千步远,又如一阵风,便将宅子周遭都晃了一遍。不见人,又冲进各家宅院里挨个儿看。等只剩常家未搜时,他也顾不得有没有什么阵法了,兜头就往里冲。
但院门和院墙忽然泛起一阵白光,数十个面目不清的人形光影立于墙头,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他只觉一股大力将自己迫退回来,好似撞上一层铁板。
他就立即回了肉身,先到屋里着甲、带刀、牵马,亲自奔至常家门前。他跳下马,挥拳猛砸大门,喝道“来人开门”
门被打开,一个小姑娘探头瞧见他这模样,吓了一大跳,叫道“你什么人”
李伯辰一把将她推开踏进门,喝道“小蛮”
那小姑娘在他身后吓得不敢动,叫了两声,常秋梧从照壁后快步走出来,见了他先愣一愣,道“李兄,这是怎么了”
李伯辰瞪起眼“常先生,看见我小蛮没有我娘子”
常秋梧又反应一会儿,才道“你娘子没有啊,怎么了”
李伯辰只觉身上发凉,深吸一口气“你不要骗我。”
常秋梧道“李兄哎呀,表爷爷到底怎么了”
李伯辰摇摇头,转身便走,道“打搅”
他冲出门又跳上马,常秋梧在身后又喊了几声什么,他也不想听了。他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她为什么走了因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奔行出几十步,另一个念头又泛了上来,他咬紧牙关,不去想它。但那念头像锥子一样一点一点往上钻,钻得他撕心裂肺。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脸,到底将马头一带,又冲回到常家宅院前,道“常先生,你跟我说实话,为什么觉得我是隋不休”
常秋梧张了张嘴,一时间没答他。李伯辰咬牙道“因为那对耳坠你那天说那对坠子是海青石,因为这个那东西是什么来历”
常秋梧又往坡下他那宅子看了看,又想了想,终于开口道“那东西,是隋国宫廷御制的。”
李伯辰觉得身子一晃,险些落下马。他闭上眼睛又睁开,道“你确定么”
常秋梧叹了口气“孟娘子的婆婆,早年也曾出入李国宫廷,侍奉妃嫔。你要不信我,去问她也可。她也识货的。李兄,你的娘子,她”
李伯辰在马上怔怔地坐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力气都被抽干了。道“她走了。”
常秋梧想了想,似乎要说些什么。但只道“哦。”
李伯辰长出一口气,道“常先生。我要远行。”
常秋梧立即道“去哪”
李伯辰笑了一下“不知道。常先生,帮我照看我的宅子。”
他说了这话一打马,飞奔出去。
耳畔的风呼呼地响,他瞪着眼往前看,头脑里一个又一个念头跳出来。他想起林巧曾为方耋说的那些话、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这二十多日来的桩桩种种。他在心里大叫,小蛮小蛮你到底是谁
可他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现在他的脑袋冷得像冰,许多念头利刃般地刺出来,叫他觉得头皮发麻。
叶卢的那个同伙儿一直没被自己追查到的那个人。
叶卢那天晚上为什么要同自己拼命他其实是个死士吧。
他一直觉得这二十来天的日子太美好,做梦一样。可到头来,难道真是一场梦么别人叫自己做的梦
马冲到镇上,他也没停。马蹄翻飞,惊得路人纷纷叫嚷避让,他就一路纵马冲出了镇。
又不知跑了多久,等两侧路旁全成了密林时,他终于对自己道她就是那个人。自己没查到的那个。她并不是真正的林巧。
白马跑得气喘吁吁,他扯了扯缰绳,叫它慢下来。
又行一段路,觉得脸上发凉。他抬手抹了抹脸,是落泪了。他仰头长出一口气,见路上也没什么人,只觉心里更酸。
是为了借种么他想。可想到“借种”这两字,又觉得心如刀绞。这是何等无情无义的两个字她对自己也是这样无情无义么这些天做的那些事,说的那些话,都是为了这两个字么
不不会,怎么会
他想起那句话“在这世上,你是对我最好的人了”。她何必说这些何必叫自己取什么名字又何必告诉自己,倘若这世上还有别的李姓,自己最好在此处经营基业
他觉得心里一阵一阵的疼,又一阵一阵的恨。这恨不知道是向谁的,只是不愿意向着她。她也是身不由己吧否则何必说那些话那些话要不是自己这些日子为情所迷、要是在平常,一定会觉得不对劲儿。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