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医师,你的处方还没确认。”
“请放心,已经打印好了。恕我自作主张,未经你同意把它放在你的文件夹里了。”顾青泽回过身来耐心答道,笑眼弯弯的模样愣是让那小护士心里一动。
“谢谢……麻烦您了!”她低着头,忙不迭地跑开。
直至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顾青泽仍然保持着一贯的微笑,背脊始终挺直着,一副不紧不慢的风范。
他早就不再像从前那样,心直口快,有话直说,然后撞得头破血流。所幸,即便他变得没了棱角,学会了圆滑处事,有个地方仍能让他放松,找回真正的自我。
顾青泽走进值班诊室,把门锁好后再三确认了一下,那一直保持着挺直的身板一下便软了下来,他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松了那勒脖子的领带,迈着随意的步子走到床边。
人模仍静静地躺在那里等着他,仿佛这是一个他们之间的约定。
“非常抱歉,回来得有点晚,今天接手的病人刚刚才情况稳定。哎呀无论是病人家属还是上级都好唠叨呀,解释了好几遍都不顶用,我也真想就像那个病人一样突然倒地不起,这样就没人吵了。”
房间里一片静谧。
“啊……对了,首先,还是照常。请允许我向你表达愧疚。”
“很抱歉我因为我的无知与愤怒,贸然决定接手你的病情。”
“我尽力了,但我知道,在死亡面前,这句话很无力。”
“谭封,你是我的第一位病人,我永远不会忘记你。并且,我将一生忏悔,祈求你的原谅。”
“愿你在另一边幸福美好。”
近乎虔诚地说完,顾青泽的心情也轻松了些。
“今天稍微有些不开心呢。昨晚睡得实在太晚,今天起晚了些,结果早查房迟到了一分钟。”
“也不知道今天副主任是心情不好,还是他本就严厉,当着全科一大半人的面,狠狠地指责了我。”
“他的言辞……实在有些难听。”
“而且事情实在太多,没有觉睡,真的好想好好睡一觉。”
顾青泽轻敛了敛眉,很快又平和了皱起的眉心。
“没关系的。迟到确实不对。”
他站起身,再次足足地伸了个懒腰。
“快两点了,我该睡了,总不能明天又迟到吧。非常感谢你听我说这些。晚安。”
顾青泽对着人模浅浅鞠了一躬,转身离去。在房间里大致休息了4小时,便赶去早查房了。
今天一定不会迟到。——他这样想着,正要拐进走廊,突然听着一声惨叫,猛然抬头,一人摔下了楼梯,腿脚方向均已错位。
他又仔细看了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天清晨指责他的副主任。
这件事虽有诡异,他却没有细想,也不敢细想。
又是一晚夜深。
“我没能救你。”
“我将一生忏悔,祈求你的原谅。”
“愿你在另一边一切安好。”
顾青泽双手合十,垂了眸子默默了良久。
做完了照常的忏悔后,他抬起头来,伸手拉了人模的手,吱呀吱呀的声音反而让他噗嗤一笑。心里自嘲自己竟然日日要对着一个替身宣泄情感。
要是真的能认识谭封就好了。也不知道这份情感,是否真的能寄到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还记得我昨天跟你提起的副主任吗?说来也奇怪,我昨天刚跟你说了那件事,他今天早上就出事了。摔得很严重,眼看着……没有个把月是下不了床了。”顾青泽喉结一滚,眉毛轻轻敛起。
“其实……因为迟到批评我,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因为他受伤了,今晚没有什么事,我倒是可以很早睡了。所以今天也很早就来找你了。”他说道,“今早的事,我只当是一个巧合。一定是的。”
顾青泽如此说道,抬眼看去,月光透过病房白色的窗纱落在人模脸庞上,那一动未动的面庞,仿佛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诡异,硬是让顾青泽出了一身冷汗。
“抱歉,我……还是早些休息。晚安。”
顾青泽站起身,有些匆忙地离开,医生工作服的衣角随着他的动作扫过人模的脸庞。
匆匆离去的他没有看到,人模转过头来,那双眼睛,一直胶在顾青泽的背后。
顾青泽始终没有发觉到不对,一如既往地夜夜来此。
“晚上好。”
“不知道你在那边过得好不好。可我……”顾青泽语气顿了顿,眉毛轻轻敛起,“倒是有点想去那边看看了。”
他的头沉沉低下,腰身也在不似以往挺直,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重压着。
生活的重担,终于要磨去他所有的耐性,那最初为医的誓言,不知被磨得还剩多少。
“也许你觉得我自轻自贱,明明对于你来说,活着是一件那么那么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