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带一提,三胖自请来为这场手术做麻醉,说是怕自己儿子没主刀过,上手术台手抖把人家脑子割坏了。总之经过我术前的反复练习,加上三胖和程哲之的助力,以及导师在一旁适当地提醒,这场手术完成得很是漂亮。家属对我这个年轻医生的态度缓和多了,也私下里包了个红包准备给我来着,被三胖塞回去了,说是对付沈子琛这叼毛,送点吃的就行了。于是很快我就得到了一面锦旗,外加一面包车的零食。
桌上已经堆了一大波龙虾壳,我看着墙上那面“徒手开颅”的锦旗,琢磨了半天这确定是在夸我?
眼瞅着早查房时间到了,我忙不迭地把龙虾壳都扫下垃圾桶,抱着记录板匆匆往外走,程哲之已是等在了门外。
“子琛,你怎么一身的龙虾味?”
“刚吃完咯。有意见?”
“你把这个当早餐?”
“我还拿冰棒当过早餐。”
“……”他喉结滚了滚,像是被噎住了,“这个点吃实在是对胃不好。我瞧着你晚上也睡得可晚了,身为医生怎么自己这么多坏习惯?”
我打了个饱嗝,跟着他一前一后通过连接门诊楼和住院部的玻璃天桥,此时我们正准备照例去查看那位刚做完手术的病人。
在楼梯口我们碰见了一名医生,我瞅着是肿瘤外科的副主任,就乖乖喊人,人家也声线平和地应了。
心想着这是何等和平的早晨,不料刚没走出几步,身后一声惨叫。
我和程哲之连忙回过头去,发现刚和我们打过招呼的副主任不知怎么从楼梯上摔了下来,两条腿几乎扭成了反方向。他吃痛地撑着地面,身体疼得抽搐,惨叫连连。
我连忙跑过去给他看了看,拍着他背让他深吸气。
“好严重的骨折,前辈怎么这么不小心……”
“不是我不小心。”他打断了我说话,“有人推我……”
“上面哪里有人?”
远远地响起啪嗒一声,听着像是文件夹落地的声音。我循声看去,走廊尽头是一位年轻医生,看着像是受了不小惊吓。我正想让他过来帮一把,不料他一和我对上目光,就匆匆捡起文件夹跑走了。
“这……他跑什么?”我狐疑地看向程哲之。
“他有问题。”
“那你先扶人去急救,我去追他,问问情况。”
程哲之点头,扶起副主任往楼下走,我拢了拢白大褂,往走廊另一头跑去。
我使出大学那会儿追三胖的力气,循着声音一路追到一间诊察室前,那名小医生果然是回到了这里,他见了我便往后退了退,我趁机看了眼他的胸牌:肿瘤外科,住院医师,顾青泽。
“小兄弟,你别紧张,我很好说话的。”
不知道我这样的开场白会不会让他有亲切感,只见他深吸了几口像是平复心情,手指却一直握着拳。
“不知道沈医生找我是有什么事……?”
“诶,你认识我啊。”
“谁不认识您呢,神经外科的新秀,年纪轻轻就开始动刀了,昨天刚得到一面锦旗吧。”
他是说那面“徒手开颅”的?我宁可不挂,真的。
抬手摸了摸鼻头掩饰尴尬,我也不跟他拐弯抹角:“那个,顾医师,我不是有意为难你,就是感觉刚才的事挺奇怪,而你好像知道什么的样子。”
“我并不知道什么,就是看到自己的上司摔成这样,心慌得厉害……抱歉,我最怕惹事上身,您在我这儿可能问不出来什么。”
“啊,好,那我也不方便多说什么了。”我自觉不能逼问人家,正准备离去,不料转身的时候,一眼瞥见帘子后的诊疗床上,伸着一只人腿。
我一下紧张了起来:“帘子后面是什么?”
他大惊失色,连忙挡在我身前:“没,没什么……”
我没理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掀开帘子,床上果然躺了一个人,不过不是活人,不过是一个用于诊断教学的人模罢了。
这回轮到我尴尬了:“啊,抱歉,非常抱歉。”
程哲之适时地赶到这间房,抬手敲了敲门,我马上像发现了救星似的往他那挪着步,一直对着顾青泽赔着笑脸:“啊呀,小兄弟,抱歉抱歉,我心急办坏事,我那还有几斤小龙虾,你看……”
不料顾青泽一改温吞的脾性,眉毛敛得紧紧的:“沈医生,每个人都有不想别人知道的秘密,我不想让你知道,不代表我就有问题。”
“啊啊,是是是,啊呀不生气嘛,世界上没有一顿小龙虾解决不了的问题……”
“希望您不要注意我这种卑微的存在了。我活得很辛苦,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刚进来就是主治医,得到那么多的眷顾。”
我顿时拉下了脸。
“谁都活得很辛酸,谁都要为自己的错误买单。你觉得别人得到眷顾,那只是你看到的。对于我,你一无所知。说话不要太酸带醋。一会儿我给你送点小龙虾去,那玩意呛鼻,去去你的酸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