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一条不方便对外说出的共识：当病人死在手术室或病房时，在场的医护人员千万不要互相叫彼此的名字，因为死去的病人可能会记住这个名字，死后若有遗愿，便会来找这个名字的主人。

——篇二：人模

画像的事情总算是落下帷幕，隔壁科室不再常年落锁，而是每天都有人打扫清理。人们渐渐把它也当做是医院的一部分，虽说是已故医生的科室，却再无一人避而远之。

隔壁科室的开放自然是扩充了我的活动范围，比如今天没能吃完的零食往那儿堆，晚上导师来的时候正好看到我桌上整洁，第二天再把零食挪回来。再比如午休到隔壁科室蹭个诊疗床睡，有效提高了我的生活品质。

医生的工作何等忙碌，每天掐着点睡觉，睡下也不敢关机，毕竟年轻医生，哪能那么拽。不出一月，我就渐渐淡了对那件事的念想。于秋附灵在一把手术刀上，我常常带着，他尚未恢复，常常睡觉。

虽说最开始敲墙的异响来自于谁仍没有定论，但我的注意力已然转移到了工作上。名院不要没用的医生，如今已是做了好几场手术的助手，每天都有大量的病例要看，手术方案会议接踵而至。

偶尔，和病人家属交涉手术方案的任务会交给我，每逢这时我便特别烦恼，我觉得我在交涉这方面可能真的少一根筋，这会儿正跟家属说着术后可能产生的后遗症，我明说了即便按最佳方案，切除部分蓝斑核也会对情绪造成影响，甚至影响性格。

对方一言不发，不由分说地端起纸杯，我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杯水洒了个满头满脸。

我正要开口，对方已是扬长而去。

我心烦无比，把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捋了捋，使自己看上去不那么难看，随即离开科室，准备去卫生间洗把脸。

人总有狼狈的时候，然而程哲之，总能撞见我狼狈的模样。

他仍是一身干净的男式护士服，身形颀长，背脊挺直，虽说是护士的职称，气势却丝毫不输于任何男人。

说来……现在大家审美的趋势，不都是什么男护士女工程师来着……

“沈医生，你这是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听他这么叫我，我才稍稍回过神：“不叫我子琛了？怎么这么生。”

“人前还是要放尊敬些。”程哲之扬了扬下巴，我顿时瞥见人来人往。

“不过嘛。”他伸手捏着我的下巴晃了晃，“私下里我想我会给你取很多外号。”

“谁刚说人前放尊重些的？”我拍开他的手，敛了敛眉。

他似察觉了什么，一言不发，拉起我绕到人流较少的拐弯处。

“程大护师，我心情不好，想去洗手间洗把脸，你看，没什么事的话，下次再聊？”

“才受了气，还要赶我走嗯？那谁来安慰你这么大脾气？”他伸手弹了我额角，从里衣口袋里取出包湿巾，抽出张叠好了。

“把脸凑过来。”

“啊？”

冰凉的触感覆上脸颊，他捏着湿巾一角，轻轻帮我擦着残留在脸上的水渍。

“突然觉得，沈医生这样把刘海撩起来的样子，也很不错。”他吹着眸子，语气调侃：“话说，你刚才不会是以为我要亲你吧？”

我真的是白眼都懒得翻了。

“好了，别撅着个嘴，都能挂油瓶了。刚才是有人欺负你了？”

“那就是个傻子，开颅这种大手术……算了，自己医学知识匮乏还羞辱医生，无知某种意义上还真是罪。”

他一言不发，耐心地帮我擦着脖颈，直至我说得累了。

“毕竟沈医生是年轻。这种地方动手术，可能造成性格漠然，甚至导致抑郁症。你就这么直截了当告诉家属你要用这种方案，口气还不见得缓和到哪里去。你说别人气不气？”

“总要权衡的啊，我也是想了很久才决定的好吗。明明是他一杯水浇我头上，你倒觉得他有理？”

“你有理。”他也不跟我争，最后帮我理了理额发，反手把用过的湿巾扔进垃圾桶，“别人看不出来，你就是一个被宠坏的孩子。”

“你说我……？”

“你被宠坏了。”他又重复了一遍，“谁像你一样，在这样的名院，进来便是主治医，还是手术科室。”

“程护师，关于我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什么，但我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不过你就这样好了。”他摸了摸下巴，似乎认真端详起了我，惹得我浑身不自在。

“宠坏的人就得有人来宠。说你也没用，体罚就好了。”

“体罚是什么。”

“子琛你猜呀。”

他还是笑得那么温和好看，我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不料，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住院楼下似乎在搬着什么东西，扶了扶眼镜，才看清那是一个个人模。

“人模教具？看来又是一批实习生要来了。”我漫不经心地收回了目光。

“沈大医生要不要顺便带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