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让老王头说才了，老王头是久病成医。武明浩大四那年喜欢同届政治系的一个女生，女生走读，家在市区，离体育滑冰场不远，他每天晚上骑自行车跑到体育滑冰场和她约会。咏诗、滑冰和漫步；两人好得每天晚上都想穿一条裤子，但是两人胆子都小，都在雷池这边磨叽，搞得既痴迷又痛苦，每天晚上都在体育场耗到半夜。武明浩先把女孩送回家，再骑车拚命往学校赶。那时候学校管得严，熄灯后宿舍区的大门就锁上，幸好靠近操场一边的铁栅栏围墙上有根脱焊的铁条，一掰就闪出个空档，侧侧身也能挤进去，武明浩每次从体育滑冰场回来都得钻这个空档。有一回正站着，被打着手电的六号楼的门卫老头抓到了。老头用灯光直直地盯住武明浩，说，那是一个洞，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这句话不知怎么就变成了段子在学校里流传开来，很多同学一见到武明浩就说道，那是一个洞，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这只是武明浩初恋史中一个悲壮而又浪漫的小细节，还有很多细节可以说明他为什么对体育场如此心领神会。比如，为了谈恋爱，他的毕业论文写得仓促潦草差点儿被导师毙掉，不是写得不好，而是没达到导师的预期。在他导师看来，武明浩完全可以写出更好的论文。这还不算。武明浩是来自湘西一个偏远、闭塞而穷困的小镇――因为女孩父母的阻挠与反对，他们约会的时间越来越少，女孩晚上出不了门，武明浩一个人在体育滑冰场孤零零地坐到半夜，然后凄凉地回到学校。更可气的是，女孩父母最后找到学校领导，说了一通他的坏话，甚至要求学校将武明浩开除。当然不能开除，但导致的直接结果是，武明浩毕业后没留在那座北方冰城，市环保局已经决定录用他，到了政审的时候突然决定不要了，系领导跟他说，这里有文章，认了吧。不认也得认，搞得武明浩匆忙回老家的小山村当了名中学教师。然后才知道，女孩她老爸在那座北方冰城是个相当的人物，老人家对女儿的一生自有其更好的规划。他的爱情最后是不了了之，不见面不通音讯，他听说女孩最后进了市委宣传部――旋即任职下乡“扶贫办”工作组副组长，年后便又调入了市电视台……

武明浩也觉得自己的初恋实在是很落俗套，但有什么办法呢。世间的失败爱情无非那几种模式，哪一种最终都免不了似曾相识。可是肠子都跟着打结的难过的是武明浩自己的，毕业离校的那几天，和同学们喝完酒他就一个人蹬着自行车去体育滑冰场，跌倒、爬起来、又跌倒再次坚强地爬起来，直至累了坐到空荡荡的后半夜才回来，觉得自己也空空荡荡，然后一路空空荡荡地淌着眼泪。他觉得应该把体育滑冰场记住了，就各个角落走，看。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将来的生活是什么样，以为体育滑冰场就是他的一个终点了。所以他要痛彻骨髓地记住。当然，后来的生活一直在变，神仙都预料不到，谁能想到他会从那个偏远、闭塞的湘西小镇的中学里辞职，南下广东深圳，又来大上海，在一家房产中介公司的分店里帮助别人买房子、卖房子，租进和租出房子。 他决定认真帮助雪寒，主要是因为那个破体育滑冰场。那是他们的接头暗号。两个沦落人相遇他乡，相互跟对方说：我来这里是因为那个体育滑冰场。够了，别的什么理由都不需要了。 安置好雪寒，武明浩去了趟北京，参加大学同学的婚礼。回来后江萍萍就数叨他：“明浩啊，你那老乡头脑有问题。”武明浩一愣，以为雪寒影响了她的生活，且听江萍萍继续说：“找什么找？明摆着那丫何什么不想跟她过了才把自己弄丢的，找到了有屁用？还丢！”

这几天，江萍萍迅速把自己弄成雪寒的闺中密友。雪寒的确也单纯，三两句体己话就愿意轻信别人。凭江萍萍的外交能力，用睡前醒后的那点时间足够将她们的聊天深入下去，基本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江萍萍的结论是：如果何大海不是死掉了，那一定是自己主动人间蒸发的。都蒸发了，还不明白吗？她认为何大海跟前男友“小眼镜”一样，男人都是他妈的一路货。她就是站在雪寒跟前的一面活生生的镜子，可雪寒就是不明白。要命，女人都傻，没见傻成这样的。

江萍萍显然没能从自己失恋的不幸中脱出身来。但你得承认，她不是一点道理都没有。太平盛世，一个人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都没招，还能说明什么问题……

“就算那丫何什么不是跟哪个小妖精私奔，”江萍萍又说：“也没这么找人的。指望马路上两人迎面碰上，玩传奇哪！”

“那江姐的高见是？”武明浩瞪大双眼问。

“扔掉那男的别管了，”老王头插一嘴，道：“跟咱武明浩过拉倒。”

江萍萍拍一下老王头的肩膀说：“我看可以，咱俩想到一块儿去了！”然后暧昧地跟武明浩说：“明浩啊，那娘们皮肤可是一等一啊，我都想上去摸一把。”

他们经常这样开他的玩笑，只要有年轻漂亮的女孩来店里，等人家一走，他们俩就在口头上为武明浩乱点鸳鸯，好像武明浩害了多大的饥荒。武明浩也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