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大半年的炮声在江萍萍怀孕6个月的时候终于结束了。炮声结束的时候就是天问山公路修通的时候,但路通了并不意味着路已修好,还要铺石子,铺柏油,把路面弄好。如果说开始修路时很艰苦的话,公路通了就是他们的胜利果实,之后的铺路工作,就变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快乐了。铺路是技术活,天问山的农民是没法独立完成的,县扶贫工作领导小组专门组织了交通、公路部门的专业施工队伍和机械设备,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山…… 这是吴一人生命中最重要的时刻,他隐约觉得他的婚姻大事马上就要来临了。而面临的前提就是公路通车,让山下的女人和山上的男人有一个对接的通道。为了迎接这一伟大时刻的到来,吴一人比谁都积极,比谁都卖力,起早贪黑地干,仿佛这路是给他们家修的过道。用阿牛的话说,这条路给吴一人的爱情带来了无限的向往。 而另一个最关注公路的人就是萍萍了。说也奇怪,公路一修通,手机信号也通了,打电话也不用上树了,萍萍的整个精神面貌都大变了,成天喜笑颜开的。阿牛每天忙着建设花岗石厂的事,没时间陪她。萍萍每天就和婆婆一道给施工的工人送茶水,早上一次,下午一次,热情十分高涨。张开平让村干部评选修路的劳动能手,其中就有吴一人和萍萍。评上萍萍的原因是,“怀着身孕送茶水”。
可是,就在刚刚评选劳动能手不久,老单身汉吴一人就倒下了,生病了。他在床上大叫他要死了,活不长了。他的叫喊声和呻吟声让窗外的人都听见了,就报告张开平,张开平说:“前几天还好好的,怎么会叫要死呢?我看他命长着呢!”于是赶快吩咐村医务室的人去给他看病,村医务室只有一些简单的常用药,本苗寨的土医生也看不出什么病来。说是腰肌劳损,给他吃了一些药。
可吴一人还是大喊大叫要死了,活不长了。他的叫喊声颤悠悠地从窗口飘出来,村民无不为之动容。大家都感叹,40多岁的人了,女人都没见过,怎么能死呀! 张开平是上午太阳当顶时去的。吴一人家的石板房的柴门虚掩着,张开了一条缝隙,张开平用指头敲了几下,里面没人应声,一推就开了。三间空洞的房子里弥漫着寂寞的味道,一只老鼠见到村长受了惊吓,迅速蹿出去了。吴一人睡在床上,床边放着刚刚吃过饭的碗筷。显然,他早晨还起床做过饭,饭后才上床的。张开平看到他时,他并没呻吟,可一听到有人去看望他了,就呻吟起来,又叫自己要死了,活不久了。张开平把礼物放下来,和秘书一道路站在床边,问:“你哪里不舒服?”
吴一人说:“哪里都不舒服。”
“哪里痛?”
吴一人说:“哪里都痛。”
“上午吃过饭吗?”
吴一人说:“吃过了。”
“自己做的.”
“隔壁老黄头送来的。” 张开平摸摸吴一人泛着光泽的额头,好像没发烧。张开平说:“这样吧,我派人把你送到县医院去看病好么?” “不去。反正要死的人了,再看也是死。”吴一人语气很轻。他不睁眼,闭着双目回答,面部表情具有普通病人的那种力不从心、无可奈何和轻礼傲慢和多重气质。他表面是平静的,语气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绝望。 张开平大声说:“不行!你不能死!你还没有见过女人呢,你撑也要撑到那一天!”
吴一人说:“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这时,阿牛和萍萍也来看望他了。
张开平取出一支烟,递给阿牛,阿牛推开了,张开平自己点上,便问吴一人:“你晓得我是谁?” “你是阿牛他爹。”
张开平一笑,说:“是的。你一点都没糊涂。”
萍萍扑哧一笑,阿牛瞪大眼睛看了看张开平,觉得他公然占人家便宜。 吴一人眼皮闪了一下,说:“你们都是来看我的?”
张开平说:“是的。”
“多谢啊!”吴一人睁开眼,开始辨认床边的人。他的目光游动着,在萍萍的脸上停了下来,固定了。吴一人说:“我就要死的人了,多谢你们来看我啊!”
张开平说:“你不会死的。怎么会死呢?公路一通,你就有老婆了。”
吴一人摇摇头,坚信不移地认为自己马上就要死了。
张开平说:“那你说说。你死之前,最想得到什么?我们尽量帮你解决。”
吴一人说:“我想--,我想--”吴一人想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