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只有在天问山苗寨才会出现这种事情:客人没有走成,主人却像客人到来时那样开心。阿牛和江萍萍虽说不是客人,但家里却是把他们当客人的,明白他们只是根在这里,不会永远住下来。冰雪儿得知哥哥嫂嫂没有走成,放学后就回家赔嫂子说话。从学校回娘家要走8-9里路,经常走也习惯了,山里人的结实就是这样走出来的。难怪萍萍有天捏了一把小姑子冰雪儿,夸她“一身的肉都很紧”。
萍萍遇到了一个让她措手不及的事情:例假没来。她的例假向来是准时的,这回该来的时候没有来。通常情况下,女人觉得与男人最不平等有方面就是例假,它无端地使女人的生活多了多好程序,所以有无数女人讨厌它。可是,它若有一天不来了,却又让人恐慌起来。冰雪儿给萍萍找来一张“怀孕早知道”的测试纸,萍萍先看了说明书,然后按照程序操作,把测试纸放在床边的小茶几上,慢慢观察颜色的变化。她的脸色也随之变化起来。 尿检的结果呈阳性。
萍萍很纳闷儿,一直采取安全措施的,怎么突然就“有了”,成了无花之果?冰雪儿看着萍萍那焦心的样子,说:“姐,你好好想想,你们是不是哪个环节上出了错。”
“从来没有出过错的。”萍萍说。
阿牛抿嘴笑道:“怎么没有?那次断了粮草.”
江萍萍想起那次就火冒三丈,趁势把阿牛按倒在床上,狠狠拧他的脸。 阿牛急忙翻身坐起来,揉搓着脸颊说:“这叫福气。你凭什么对福气生气?你看看人家那些结婚多年不能怀孩子的,到处求医问药,多么痛苦。人家想怀怀不上,你一碰就怀上了。天降福音,该有多好呵!” 冰雪儿连忙附和着说:“可不是么?无心插柳柳成荫。也许你肚子里怀着科学家,要么是其他方面的杰出人才呢。” 萍萍叹口气,身子软软地往床上一倒:“别说了,我认命罢了。”
没有比“认命”更彻底、更死心塌地的了。
阿牛松了一口气,说:“这就对了嘛。”
萍萍从这天开始就特别嗜睡了。有时红(莲)儿过来和她聊天儿,聊着聊着就昏昏欲睡了。她一次能睡12个小时,中间醒一下又睡了。不是伪装的,也不是故意的,确实特别想睡,特别能睡,她就生活在瞌睡的世界里。阿牛一睁开眼睛就得小心翼翼,生怕弄醒了她。平时高喉咙大嗓门儿的阿牛他爹,也变得低声细气起来。阿牛不明白萍萍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就请教他老爹,媳妇是不是有问题啊?阿牛他爹很鄙夷儿子提出这样低级的问题,他说:“有啥子问题?你娘怀你时就这样子――睡得像猪!你还懂科学呢,母子两人的觉一个人睡,时间能不长吗?” 阿牛就不再吱声了。阿牛在家闲着也心慌,没什么事干,说:“爹,我也和你们一块去修路吧!”爹说:“你就别去了。你在家里陪着媳妇怀孕吧。”
“我媳妇怀孕,我又不怀孕。”
阿牛就和老爹一起修路去了。其实算不上真正的修路,而是为修路做好前期准备。修公路要准备的前期工作很多,其中之一是要储备足够的生活用品,村里有搬运队,从山下搬运一些油盐酱醋、洗衣粉、肥皂等,因为公路建设开工后,原告的道路就会断掉,或被淹没。下山的路就没有了。还有一条道路是通向黔东和四川的,是马帮商旅运输线,很远,也很不方便。所以,要储备半年的生活日用品。还有一项重要的准备是,公路要通过庄稼地,要把土地上的附着物铲除,树林要砍掉,庄稼要拨掉,心细的还要把肥土转移。这种劳动就是忍痛割爱。看到正在茁壮成长的庄稼拨掉了,老爹恨不得抱着庄稼哭一场。阿牛看出了老爹心里的难受,安慰老爹说,庄稼就别心疼了,修路这事就是这样,要毁掉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才能换来更有价值的东西。 这天,村委会规定全寨村民一齐奏忍痛割爱。一些庄稼和树木按照公路设计方案“一条线”地倒下了,明白人一看就知道要搞建设了。阿牛他爹抽烟的时候,只见村主任张开平和支书曾建国他们从山坡上缓缓走来,边走边看边说着什么,后面跟着村文书和张开平的秘书边听边记着什么,简直就是现场办公。 阿牛问爹:“村长他们来干什么?”
老爹说:“他们视察。前天开会说好的,今天村领导视察,明天全面开工。” 阿牛听到“视察”二字突然觉得好笑,他不知道是否适合村级领导干部。
村主任和支书走过来了,父子俩不说话了,一齐抬头看着领导们。张开平说:“阿牛也在劳动呀!你是知识分子,是全寨子的一面镜子,你的行动是有带头作用的。把路修好了,你就可以开着私家车回老家了。” 阿牛说:“那我就好好挣钱,好买车开回家。”
阿牛爹说:“主任,这么好的庄稼毁掉了,还是有点心疼哪。”
“小农意识!”张开平说:“谁不心疼庄稼?可天问山的庄稼再好,都是粮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