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慨起官场等级制度的森严。女儿的副县长宿舍,一道门就隔开了私人和公共的空间,就一间而已。刘北斗代县委书记的宿舍,同样的门伪装着平等,进入后却别有洞天,书房、卧室、会客厅,应有尽用,名为宿舍其实是总统套房。正对门的红木茶几上有一叠百元大钞。贺发快速感慨了一下,就相当流连地躲进了卧室的窗帘后。
不一会,外面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兴奋地像鼓点。随着鼓点的临近与密集,贺发突然忘记此行的目的,是自私地绑架甚或杀了他,为女儿一家报仇,还是大公地恳请甚至跪求他,为民做主?
鼓点突然停止了。贺发感到一阵莫名寒意袭遍全身。他把遮在眼前的窗帘轻轻拉了拉,金光灿烂的水晶灯照射下,几小块新鲜的泥土依伴在脚旁,写出了几叶扁舟出没风波里的险恶。贺发看看自己的鞋,心道坏了,正思索着如何脱身时,一阵“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的刺耳铃声吓得他赶紧缩回了身子。刘北斗快步走进卧室,走到床头摸起了手机。
“小宝贝,你到家了?”贺发想不到五大三粗的刘北斗还能发出如此软酥的声音,一股胃酸上涌。“以后不要随便打电话啊。老公不在?不在也不好啊。”贺发掐了半天虎口终于控制住喉咙的造反。刘北斗说完话后,将手机往床上一丢,又走出了卧室。贺发走出窗帘,看了眼躺在床上的手机,这可比女儿用得好看多了。他还是想不起来或者准确地说无法确定自己到底来干什么的。不过有一点他深知,若是刘北斗知道他偷偷进入过自己的宫殿宿舍,一定不会善罢甘休,指不定又搞出什么事来。贺发就想再偷偷溜出去,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说。他踮着脚刚走了一步,惨死的女婿、委屈的女儿、疼痛的外孙在他脑海里来了个全家福。贺发哀叹了一声,感慨岁月不仅老了他的容颜,还老了他的雄心。想到岁月,贺发又笑了,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够本了。一边是飞来横祸的女婿、病痛缠身的外孙还有身陷囹囵的女儿,一边是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甚至眠花宿柳的的刘北斗。贺发在牢牢霸占年龄的优势上,又抢占了道德的制高点。于是,替天行道的使命感呼呼就吹鼓了他有些佝偻的身板。他轻轻对自己说了句,我要杀了他。一句话说完,却带出了草木皆兵的冷汗,又吓退了他万丈的雄心。而害怕催生的冷汗,也具有使人害怕的本能,流得越多,贺发越感到恐惧。我死不要紧,如果杀了他的话,我的女儿会不会被我连累?我那不知死活的外孙是不是就真地没有回天无力了?人有了牵挂,就很难再决绝。贺发想起适才在医院门口做得决定,暗骂自己,一把岁数整天装神弄鬼的人还如此前怕狼后怕虎的,真是没出息,枉为外公,枉为父亲。骂完自己后,贺发又慢慢探出头。刘北斗没有在客厅,茶几上的钱也不见了。他再次确定客厅没有人时,卫生间传来的一声暴喝吓得他差点跪地求饶。
“你真他妈是头猪”刘北斗骂道“跟了我这么多年,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被刘北斗这一吓,贺发又犹豫不决了。他抚抚心口定定神,心想还是趁刘北斗打电话时溜出去,三思一下再决定。想到做到,贺发深吸一口气就准备跑。这时,刚还气势汹汹的刘北斗,突然就没了声音。贺发一只脚悬在半空。
“他们要报仇?”刘北斗刮锅底的声音又起“胆子大了,想反天?你让谭刚给我摆平这事,一群暴民,给我狠狠地打。什么?出人命?为了晶都的经济发展,死几个人算什么?我们为了建立事业,牺牲了何止几千万人。想报仇,那就拿人头来换吧。你不要担心,死就死,大不了事后一人赔个几十万。记住,杀鸡骇猴,为了以后工作的顺利,为了晶都的经济发展,就是踏平剑之晶村也在所不惜。”
贺发抬起的脚轻轻放了下来,而且还顺手摸起电视柜边的一只琉璃大花瓶。他又偷偷潜回了卧室。杀了他不过是泄私愤,为民除害才是正义凛然。贺发坚定了信心。刘北斗打完电话,仍意犹未尽,他骂骂咧咧地走进宿舍。刘北斗宽衣解带,舒了下懒腰准备上床。贺发比量了一下他肥胖又壮硕的背影,抡起瓶子使劲平身力气往刘北斗的后脑打去。
刘北斗迷糊醒来时,发觉自己跪倚在床边,被绑得像个待售的拖线板。他翻了翻眼,轻轻甩了下肿胀的脑袋,待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时,他的紧张像喷涌的水,迅速蔓延了胸腔,“贺,贺叔叔,您?”刘北斗看了眼身上“和侄儿开什么玩笑呢?”
“你也认我这个叔叔啊?开玩笑嘛,开个能笑死人的玩笑。”事已至此,贺发心情平静地很,结冰的湖面似的。
“贺叔叔”刘北斗久经沙场,他先明哲保身地撇关系“您女婿的事可和我没有关系啊?那绝对是意外。”全县官场通晓的事,刘北斗大方地拿出来检讨。
贺发不言语,端了张椅子坐在刘北斗的对面。
“就算有关系,我顶多也是没阻止。”刘北斗摸不清贺发想干什么,有理有节地揪住这点往深里检讨。
贺发手撑在膝盖上,看着刘北斗油光满面的脸,心想说起来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但若不是吃得好喝得好,哪能养地这么膘肥体壮。贺发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