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流下的墨洪,瞬间淹没了整片大地。李朝正端着一只茶杯静坐在客厅里,倩尧在厨房收拾着碗筷。心情不好,他们只是像征性地吃了点,余下的都倒进了刚热闹起来的猪圈。阳正、思正、射正,三兄弟结伴而来。射正身上背着一只大包。他们进来叫了声“哥。”朝正问阳正和思正“你们早上是怎么出去的?”阳正说谭刚他们拿着名单,在外面有工作的,随便进出;在家务农的,不许外出;参加砸抢的,出一个抓一个;名单上没有的,也出不去。思正补充说严光要出去买饲料时,被当场截住捆了起来。朝正无奈地叹了口气说“这个严光,还舍不得那些猪。小三是怎么被抓起来的?”射正说“他是在看护房被抓起来的。”经过白天的事,射正不再婆婆妈妈,他收拾好东西挨个哥哥家告别,然后阳正、思正就陪着他一起过来看大哥。
张传玉也背着行李进了客厅,他和阳正他们打声招呼,就对朝正说“哥,我要走了,这一走不知什么时候能回。”张传玉说着哽咽了。李朝正看他那个女儿态,心里有些厌烦,又不便说他。张传玉继续说“我家里的事托给几个堂兄弟,我怕他们照顾不周,麻烦,大哥,大哥有空也帮我照应一下。”
朝正站起来走上前,对张传玉说“放心吧,你不托付给我,又能托付给谁呢。你安心出去躲一段时间,给谭刚和康中个台阶下,等他们消了气你再回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张传玉不住地点头。末了,李朝正问“别的人都通知了吧?让他们赶快出去躲一躲,家里的事有我呢。”张传玉说“都通知了,他们都在院里呢。”李朝正一愣,走出了客厅。院里挤挤挨挨站满了人。院子里还站不下,很多人挤在大门口。他们都是和张传玉一起参加打砸拆迁办的人,绝大多数家里在猪场或多或少养着猪。站在前排的是张传玉的堂兄弟和几个堂侄,张传刚、张传波,张传超、张加文、张加智、张加武、张加任,稍后点是马炳黎、马小飞、马仲常、马大六、马金柄,再往后一点是王世初、王树生等。李朝正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这些人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不知道,真是老了。朝正悲哀地想。“你们还不走,都聚到我们家做什么?”朝正问了两遍,没人回答。张传玉从后面走上来“哥,我们,我们真的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李朝正问。
“他们连俺大都给打死了”张传玉又流泪了“还有海洋哥的小孙子,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李朝正真不知说什么好,几年前他就劝过他们不要在外面建猪圈,各家门口养养蛮好。现在政策多变,今天如此,明天谁知道会如何。他们当年非但不听他的,还说他是自己钱赚多了,容不得别人赚钱。哎,一个好好的人就被他们当成了驴。
他想了想,仍耐着性子对张传玉说“那你就想被抓起来?这要是抓起来,再想放出来可就难了。你还是先避避风头吧。”张传玉还没说话,马小飞接口道“朝正哥,我们的孩子都还小呢,放心不下。”马小飞不说话,朝正还好,他一说话,朝正的火头就再也按捺不住了,“你除了会煽风点火,你还会干什么?”马小飞是生产队长。当初刚选他时,李朝正确实喜欢他吃苦卖力的精神,后来发现他不仅吃苦卖力,还经常惹事生非。李朝正调到镇里后,就建议骆全把他撤了,重换一个人。骆全以自己刚当支书,不好上来就换人,说等过一段时间再换。谁知道等骆全想替换马小飞时,发现村上有点能耐的人都出去了,打工的打工,卖水晶的卖水晶,还有不少人出国劳务,谁也不愿意待在家里干农活。因此,马小飞的队长职位就一直保留了下来。不独马小飞一个,别的人虽说不常在家,那村干部的职位也还得兼着。好在村里除了收收粮食,管管计划生育,也没有什么事要操心。
马小飞刚说话,就被李朝正骂了回来,低着头闭着嘴不吭声。李朝正看着马小飞,想起支书骆全、村长孙传道,怎么这些天一直不见踪影,昨晚去他们家找也没找到。他就问“骆支书和孙村长呢?”传玉说“砸完拆迁办的第二天,我在路上碰到过他们,当时他们说去镇上开会,这一开就到现在还没回来。”朝正更加明白那些妇女叫自己“支书”的含义了。
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李朝正对大家说“你们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家里的事托付给亲戚朋友。现在刚好吃饭时间,他们不会管那么紧,你们都快走吧。”朝正说完,就转过身要进屋。他不想再搭理他们。他刚转过身,就听有人喊“大,大”朝正又转过脸来。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跑了进来。人群纷纷往两边闪去。张传玉听到叫声有些耳熟,定睛看去,待到那人跑到眼前,他才认出那人是小三周伟。
“孩子,你怎么这样?他们打的?”张传玉抓住小三的胳膊问。
小三不回答,反倒说“大,你快跑吧。我听他们说,明天就要来抓人,要把打砸的人全抓起来,先打一顿,再判个七八年的。”众人听了心中一惊,都想夺门而去,又怕慌里慌张地惹人笑话。他们都盼望着朝正再说一句,“你们走吧。”
“小三,大这就要走,你也快回去收拾东西,和我一起走吧。”张传玉对小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