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如山般轰然倒在了地上。黑衣青皮们终于停了手。“儿啊,儿啊,大害了你啊。”海洋抱起儿子,儿子的双眼紧闭。海洋的泪水喷涌而下“儿啊,儿啊,你睁眼看看大啊,大带你回家啊”。马宝像听到了海洋的叫声,努力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了几日就白了一半须发的父亲,笑了。他的嘴唇翕动着,像在说“大,大,回家”,又像在说“扬帆,扬帆,爸爸抱,爸爸抱。”海洋听不清儿子说什么,他的声音太微弱,不像是说出来的,而像是慢慢萎顿下去的身体挤压出来的。海洋的眼泪鼻涕厚厚涂了一脸,“儿啊,儿啊,咱回家,咱回家!”大悲之下,他的声音无法凝结,刚出了口就飘散成冥冥。
“住手”头上扎着绷带的谭刚出现了,陪同的胖保安忙里偷闲还换了一套黑色西装,他是保安队长。那些寸头青皮早停了手,围站在那儿欣赏自己的杰作。保安队长大骂一句“快滚。”那些青皮一个接着一个,狗熊式地摇晃了出去。
日头刚到中午,朗朗乾坤,万里无云,道路两旁的花生,绿色茎蔓中点点黄花随风而摆,如遍地飞舞的蝴蝶。
一辆面包车拉着马海洋和简单包扎的马宝回到了剑之晶村。
魏幽苑一看儿子血肉模糊的样子,当场就晕了过去。王慧默默地先将婆婆扶进了屋,尔后和邻居们七手八脚地将马宝抬回家中。从看见丈夫直到他躺到床上,王慧一句话没有说,一滴泪也没有流。她默默地坐在丈夫身边,轻轻用手梳理他血迹斑斑的头发。马宝一直昏迷着。王慧的态度让村人觉得不可思议,和她相熟的邻居则偷偷地说:你们没注意,刚看见马宝时,她整个身体猛地缩小了一圈吗?那是被她揪紧的心拉扯的。
李朝正知道谭刚开口要了九万元的医药费,无奈又庆幸地舒了一口气。他想说几句话表示祝贺,觉得场合不对;想拍拍海洋的肩头,将内心的理解通过肢体传递,又觉得有些浅薄。最后,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伸手,只是冲着海洋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就转身走了。海洋则失了魂一样,站在老婆、儿媳的身后,呆滞的眼光盯着儿子。谁也不知道他的灵魂究竟神游在何方。他保持这个低头认罪的姿式,直到傍晚马题进了屋。
马题看马宝仍昏睡不醒,长叹了一口气,就把手中的黑包递给海洋,那里是族人凑得九万元钱。海洋伸手接过钱,茫然地看着老堂叔。他看着看着,终于流下了泪,再一次嚎啕起来。马题没有安慰族侄,他摆摆手就走出了门。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海洋就去城里把钱交给了拆迁办。黑幕重重压着乡村时,他才一脸死灰地走了回来,没有骑自行车,一个人,走了回来。
谭主任收下了钱,马海洋问“我孙子呢?”谭主任反问“什么孙子?”马海洋傻了,疑问不向谭刚却向自己,“什么孙子?我孙子呢?”谭刚看马海洋老实地发愣,表扬了他一句“你做得很好,我们的事就算过去了。你回去督促剩下的人,赶快把钱交上来。”马海洋不傻了,他瞪大眼睛才拉正了疑问的对像“什么?每家都要交?”谭刚没有说话,低头喝着茶,长长的玻璃杯中,绿色的茶叶上下舒缓着清新。保安队长已带了两个队员进来,他们不由分说地把他赶了出去。马海洋在拆迁办门口蹲了一天,直到胖胖的保安队长锁门。马海洋问“谭主任呢?”保安队长说“早走了。”马海洋呆了呆,望着胖保安队长远去的身影,痛哭起来。
马宝昏迷不醒,别人也没有胃口。魏幽苑抱着枕头在出神,泪水像画一样,静静地流淌。马海洋不知从哪找到包香烟,吸一口吐两口地微咳。王慧坐在自己的床上,端着白瓷小碗,一勺一勺地喂马宝喝着白粥,眼中的柔情像白粥一样浓厚温暖。
不知多久,海洋停止了抽烟,一截烟屁股熄灭在指间。他坐着小板凳倚靠在墙边。对面墙上贴着塑料年画,大胖娃娃抱着只硕大的金元宝,那是马宝买的,有些年头了。当初马宝张贴时,边贴边对转身对海洋说“俺大,我没给你挣几张奖状贴在墙上长脸,以后我赚钱给您养老,再给你生个孙子逗着玩。”马海洋笑骂着说“除了这个,你还能做什么?”
海洋怀念起那样的岁月,虽然不富但也没有穷到揭不开锅,一家人能吃饱喝足,和睦平安地,快快乐乐。为什么非要赚钱呢?有钱又能怎么样?有命赚有命花吗?海洋责备自己当初的心高。若是老老实实种地,怎能有此横祸?老婆和儿媳似乎比他看得透了。当他一个人回来的时候,她们没有惊奇也没有失望,也许她们根本就没有期待,她们只是抬了下眼皮,像打了个招呼,又像只表示看见了他这个人。她们什么也没有说,刚才干什么,现在接着干什么。同任何一个身处逆境想退缩的人一样,马海洋后悔起过往,向往起平常。如果我没有想着赚钱会如何?如果我没有去养猪会如何?如果我没有这么心高又会如何?海洋是个老实人,他思来想去最终仍是认为,如果没有发生这样的变故,就是给他千百次回头的机会,他仍然会坚定地选择赚钱。
海洋想,人这么拼命做什么呢?不就是为了家庭子孙能够幸福吗?转念,他又想这是个借口,最终的目的是自己想幸福,所以他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