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带着人东奔西跑火热地拆迁时,马海洋则埋着头一门心思养猪。几年下来,海洋不仅在剑之晶村后来者居上,成了最大的养殖户,就是在整个丑山镇,也是声势逼人,绝对地名列三甲。剑之晶村“马海洋种猪场”总共二十排的猪圈,马海洋一人就独占四排,三十几间。
曹伟第一次来时,说镇里规划开发区,剑之晶村也在其列,村后的猪圈都要拆,拆海洋的猪圈,补偿他1万元钱。曹伟的话还没说完,马海洋就把他给轰了出去。曹伟边往门外走,边辩解道:又不是我说的,我只是个传话人,干嘛对我这么凶。
曹伟第二次来时,说帮他争取了一下,镇里决定将补偿费提高到2万。曹伟说完又低声恳求海洋保密,因为算起来,他的单间猪圈相当于赔了五百,而别人的却只有一、二百。像小三周伟家,三间猪圈才赔了五百元,连盖面墙都不够。这次马海洋没有轰他,而是反问道:那小三收下赔偿金了?曹伟撅撅嘴没有吭声。马海洋也不追问,只是让他算算帐,看细分下来,建造一间猪圈光人工,五百能不能止得住,再算上每年的土地使用费,上交镇里的管理费,到底应该是多少。
曹伟第三次来时,又提了价,3万5,并直言不讳地告诉海洋这是最高价,拿了,一生平安,不拿,寝食难安。这就是赤裸裸地威胁了。海洋的脸涨得通红。曹伟不等马海洋开口,接着说,“我知道3万5的赔偿太少,连地皮也买不下来”接着他话锋一转“但这是政策,若不是因为我在拆迁办,你这个地方早被推平了。”
剑之晶村出去的拆迁办主任,多少有些乡土意识。曹伟很诚实地告诉马海洋,他来问他的意见,不过是走走程序,因为是乡邻所以他多跑了两趟帮衬着提了些价。而事实上,你答应拆,得拆,不答应拆,也得拆。如果痛快答应了,还有3万5的补偿,双方皆大欢喜。若是不答应,那政府就会强制拆迁,你不仅得不到拆迁补偿费,你还要倒给拆迁误工费,搞不好还要被拘留,去坐牢。
马海洋知道曹伟没有危言耸听,也相信他说的等到换一个人来谈时,那就是赤裸裸的命令。到时,不管他是拒绝还是沉默,只要不是同意,那就相当于吹响了强制拆迁的号角。可是3万5的补偿费也太少了,自己苦心经营这么多年,投了赚,赚了投,下去没有五十万,也有四十万。儿子能娶上城里的俊俏媳妇,自己能在人前抬头,不全靠这片猪圈做支撑吗?眼看着要回收赚钱了,镇里一纸公文就要将这地方变为一片废墟。马海洋岂能甘心?他深深地明白,一旦没有了这些猪圈,他奋斗多年才得到的那点尊严转瞬间就会烟消云散。而他也将重回到那个任人奚落、随人挖苦的年代。人啊,马海洋感叹道,活一辈子,不就是挣个脸面嘛?我是个普通老百姓,要想活得有尊严,不就得有钱嘛?普通人,有钱就有尊严。
马海洋越想越烦恼,一边是政府强大的压力,一边是以后无着的生活,两边都非他所想,但他硬是没有丁点办法。
曹伟这次和他讲了很多,都是掏心窝的话。马海洋听了心里虽然害怕恐惧,但表面上仍强硬地表示不行。曹伟没再说什么,只让他考虑一天,第二天他再来。
第二天曹伟来时还带上了钱。这次他没有照常和马海洋闲聊几句,而是开门见山地说“海洋哥,拿上这些钱,明早之前赶快搬完吧。康书记已下了最后通牒,明早前没搬完,谭刚主任就要有大动作了。”说到大动作时,曹伟的声音拖得长长的。
马海洋真地害怕了。在农村多年,他见惯了政府的雷厉风行,就拿计划生育来说,扒房搬粮、结扎罚款,那真是说到做到,半点也不含糊。虽说现在宣传社会文明了,时代进步了,工作不再像往年那样鸡飞狗跳了,但那是人们被动地自觉配合,而不是政府主动地变得文明,更别把这当成政府的软弱。
这次,他没有像之前几回那样强硬,更没有追出门把钱丢给曹伟。他默默低头抽上几口老烟叶,就起身走出看护房。他要回村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儿媳王慧一听就不乐意了,虽然没说什么怪话,但轻撇的嘴唇摆明了是嘲笑公公的懦弱。王慧是城里姑娘,中专毕业,人也长得漂亮,春暖白云似的清爽,秋凉浮萍似的灵动。她能嫁给小学刚毕业的马宝,全是因为马海洋有几十间猪圈,彩礼出得阔气,1万8千8百8十8元。中学老师一个月工资也不过三、四百,还时有时无的。因此这彩礼简直就是史无前例。王慧连个“勉为其难”的谱都没有摆,直接就同意了。
马海洋斜眼瞧见了没往心里去,他本人也是不愿意被拆的。
海洋人老实,老实过分有时看起就是懦弱。但海洋表面上老实归老实,骨子里却也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几十年来,他在村里高不成低不就,说一句话能听见声响,不说话也没人想起他。好不容易,他现在有点身份地位,各家有些事能想着他了,你再让他重回从前那种不愠不火,这怎么可能?谁不喜欢被人尊重捧着的感觉?尤其是当他一想到以前几次带头起哄,想在族中村上争个脸面,最后却都不得不灰溜丧气地收场,他就更不愿意失去猪圈——这个能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