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最底层的一员,介乎群众与污吏之间。群众把你当官员,敬而远之,官员则把你当群众,欺你没商量。那年晶都考上大学的也有十好几个,马宗没有怀疑到李怀头上。一个村子住,远亲不如近邻,我好意思让你替,你还不好意思顶呢。
李怀就是顶了,顶得却委屈,因为他也考上了,而且考得是北大,谁知最后却上的是南大。
晶都地方虽小,但藏龙卧虎的权贵不少。马桂第一年考上,入了刘副镇长的法眼,第二年考上,又得到了市级干部家属的亲睐。无它,权贵子弟才能在“知识越多越反动”的年代,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觉悟。你一个贫下中农,顶多有些后知后觉就不错了,还想混入大学精英的队伍,这还有没有王法了?不是在考场上徇私舞弊,就是批卷老师一时麻痹大意。否则以你小学都没上两年的水平别说考大学,能写“大学”这两个字都是稀奇的,国家都能特招你为研究生了。你们这些垃圾,还以为是白卷张铁生的时代啊?
如果马桂参加第三次高考,恐怕又会为另一个纨绔子弟做嫁衣裳。如果想上大学,他至少得考五次才能如愿以偿。即,他必须等那些祖上有荫蔽的人都找好窝看好点,才能抢那剩下的渣滓。
无独有偶,李怀参加高考,也成了市级亲属的砧上肉。等到他被宰杀地差不多时,市级亲属才蓦然发觉李怀身上也贴着个老革命李朝先的标签,而且还是省级的。人人平等面前,才会出现法津。市级亲属大惊,已顶替了不好再退,只能亡羊补牢。于是备用的马桂,再次被放上桌面,他的稍差一点的南京大学,就变成李怀的了。虽然李怀志愿里填得是北大,最后录取通知书变成了南大,他却没有私毫怀疑。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太稀缺了,只要能考上一个就算烧了高香,谁还管考的是什么大学?市级亲属瞒天过海成功。
多少年后,当马桂入土为安,李怀身陷囹圄,顶替他们的人则避祸他乡。
李怀查清了事情的原委,本人倒没有大惊小怪。他在家又休息了一段时间,就打点行李去陕西承包起土地。坐过无产阶级牢房的人,对一切都有云卷云舒的坚韧,花开花落的从容。
李朝元倒没有儿子的淡然,被马家人围堵上门的情景,几年来,无时不回放在眼前。他找到马题、马海洋,不管尊卑地,先把他们痛快地骂了一顿,临走又朝他们狠吐几口唾沫。马题八十几岁了,世事看穿。他微笑着听完。马海洋心事重重。眼前的谩骂,对他来说细雨和风而已。朝元吐唾沫时,他也面无表情,仿佛已预知了不久后大学的沦落贬值。
熄灯了,有同学都打起了呼声。李小剑手握话筒,坐在暖器片上听父亲讲完。
解脱了,真地解脱了。解脱的人不是李怀,而是李朝元。
接到四叔射正的电话时,小剑多少已有些坦然。他也大了,大家都把他当成人看了。
射正的电话打得多少有些无聊,无聊的闲聊而已。射正问了他有没有找女朋友,问了他学习如何,最后让他毕业发达后,好好照顾堂弟李小盾、堂妹李小娜。小剑知道,堂弟堂妹的学习成绩不太好。
小剑洗涮完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网络爱情究竟可靠不?难道美女都在谈恋爱,没有心思上OICQ?
(五十一)
种猪场看护房,马海洋小睡中,迷糊听到外面闹哄哄的,心里一惊忙翻身下床,鞋也没穿,赤脚就跑了出去。
河的那边,几十号人,身着五花八门的工作服,头戴五彩缤纷的安全帽,像大海上连接成串的子母水雷,一漾一荡地正往这面拥挤而来。他们或捏着木棒,或提着铁棍,气势汹汹、杀气腾腾。河的这边,百十号人围住了数排猪圈,大多数空手赤拳,如同看热闹般,团围住一间间猪圈。另有十几号人,每人手里紧握根长杆。那长杆头部装了奇怪的器具,说是铁钩,未免小气了点,说是戈戟,未免又牵强了多。弯弯的,扁扁的,刃口冒着寒光,倒像是一把大镰刀。一个黑色西衣西裤的人站在他们中间,背风发型梳溜地滑,眼光都止不住脚。他左手撑腰,右手夹着香烟,东指西指正吆五喝六着。马海洋一看那大镰刀,腿就哆嗦了。他不顾满地碎沙砾石扎脚,磕绊着往前跑,边跑边喊“谭主任,求您了,使不得,使不得!”
那个被叫主任的人是拆迁办的谭刚。谭刚回头见是马海洋,微微一笑,手一挥,一个漂亮的烟弧画了出来。手下人一见,马上闪过来,一边一个把马海洋架得结实。马海洋虽脱身不得,却仍在拼命扭动。他大喊着“谭主任,使不得,使不得啊!”喊着喊着,眼泪润湿了睫毛。谭刚不理他,笑容可掬中又画了个烟弧,那些大镰刀就齐刷刷地往猪圈里一捅再一拉,霎时猪们的惨嚎就直达云霄。持镰人听了老实地打起了寒颤,就连见多识广的拆迁办主任面上都微微变了色。马海洋听了,心里更如钝刀猛绞,眼前一下就黑了起来,同一时刻他也感到手臂松快了许多。他强定了定神,一挣就脱了身。原来抓住他的人,也被猪的哀号吓脱了力。
马海洋跑到猪圈边伸头一看,一柄柄大镰刀勾拉着猪脖子,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