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头文件一早就到了村部。传财看了后拿给朝正看,朝正一瞧就啼笑皆非,红头文件上写着:为了什么什么,现征收自然水费,1元一口,自行车管理费,4元一辆,烟囱污染费,6元一根,人头管理费,20元一人;后面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则是上面各种费用的详细解释。简单来说,自然水费就是水井费,家有水井的1元一口,自行车管理费,家有自行车的4元一辆,烟囱污染费还比较人道,家里不冒烟的烟囱不收钱,冒烟的按6元一根收,人头管理费即家里的活人,有户口没户口不管,20元一个人。也许是前面每月一项收得顺当,这次为了减少麻烦就一骨脑地全安排了下来。
传财束手无策,朝正也一筹莫展。这时倩尧领着儿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婆婆汤兰,一戳一戳地。汤兰本打算跟来教训一番儿子,见有外人在,她冲朝正瞪了瞪眼,转身就要出门。传财见了,忙叫“婶来了。”孙兰嗯地一声,一戳一戳地又推门而去。小剑拿眼偷偷看了下爸爸,低下头一声不吭坐在桌子边。
“支书,你们先吃饭,明天去村部再说吧。”传财起身要告辞。
“等下”朝正坐着椅子后仰在墙上,像是抽烟一样,深吸一口又长吐一口,尔后猛地坐正,“钱先别收了,等秋后大家卖了粮食,扣农业税时一并扣了吧。”
“那镇上问起来怎么办?”传财心里有丝惊喜,又有些不放心。
“就这么跟他们说,再催的话,我们就一起辞职做群众吧。”朝正最后一句话,说得坚决。
端午快到了,各家各户的门框边上提前插上了艾草,有勤快的人家已先期吃上了粽子。村支书这个中国最基层的干部,也是最为繁忙的职务,上头动动嘴,下头跑断腿,更何况朝正并不满足于做一个守成的支书,因此白黑里他的身影总是带着匆匆。倩尧娥眉当须眉,既经营着餐具出租行业,还饲养着三十几只猪,以及前排平房顶上近千只的鸽子,所以她的步伐也不少着忙忙。夫妇两人各自忙得人仰马翻,若不是中间还夹着小剑两头牵扯,他们连这个家都可有可无,更何况端午这个小节日?
爷俩吵架再怎么记仇也无法改变父子关系,小剑看着别的父亲带孩子采芦苇叶包粽子,就理直气壮地要求朝正也如此。朝正为村里开办石英厂的事心烦不已,没好气地让他去找妈妈,小剑回答,妈妈说她在家包,我们采叶子。朝正这才重视了起来,稍一转念,就让儿子找西杏去采。小剑嘴一撇,眼泪就汪上了。朝正一看,怒火上涨,他瞪了瞪眼刚想骂几句,想想不妥,就从口袋里摸出五元钱甩给儿子。小剑转啼为笑,乐呵呵地找西杏去了。
年长几岁的西杏是小剑儿时的第一个玩伴,绝对的青梅竹马。随着两人进入小学,小孩子间的流言蜚语让他们亲密无间的关系暂告一个段落,却也没有让他们完全分开。隔三岔五,小剑还会厚着脸皮找西杏玩耍。而西杏从来都把这个叔叔当弟弟看待,对他总是那么热情。自从因为和大强、阿利这些男孩子玩耍被父亲狠揍了几次后,小剑感到别人风言风语的精神折磨显然敌不过父亲斤两十足的肉体捶打。他们又像以前那样亲密无间了。
小剑和西杏各提只花篮,一前一后往剑之晶水库走去。快到西岸芦苇地时,小剑一把牵住了西杏的手。西杏的手绷直了一下,没有挣扎,他们默默地又心怀喜悦地走到剑之晶水库。
凉爽的西风裹着和煦的阳光,像漫飞的柳絮般,一阵阵地吻过孩子如雪的肌肤。耳边静静的、悄悄的,偶尔远方一声不知名的鸟叫划破天际,就像炊烟一样,有着袅袅。水面上是无风有浪,波纹像液化的阳光折射一般,软软地柔柔地轻拍着岸边。
西岸上无涯衔接的芦苇,那一片片宽大柔软的芦叶,像孩童的不能老实本分的手,互相挠着痒痒,激发出不能忍受的哗哗笑声;那一根根细小亭亭的苇杆,又如豆蔻的少女,矜持神态的同时又不无得意地轻摇着身段展示自己妖娆的青春。
小剑、西杏不用吩咐,他们直奔苇丛,没过多久,竹条编织的篮子里已有一半的碧绿苇叶。西杏招呼小剑休息,他们面朝东面并排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靠近岸边深扎水中的芦苇,一会随波轻摆慢慢潜入水中,一会又摇摇晃晃露出饱蘸湖水的苇樱。小剑擦着额头的汗珠,望着眼前的一切。
“小剑。”西杏喘匀了气,干了汗的刘海在额际细络的分明。
“嗯。”小剑仍看着前方。
“你”西杏的声音像阳光一样轻柔“真的最爱我吗?”
“是啊,我,最爱你了。”小剑想了一下回答。
昨晚小剑在赵专注家玩耍,读初三的赵庆树问他,“你最爱谁?”小剑条件反射地说“我最爱中国共产党。”庆树很不满意,说“老师教的不算,现实中的人你最爱谁?”
“我最爱西杏。”小剑看了眼边上的西杏,大声地说。
“你”庆树显然有些吃惊“你,你流氓。哈哈,你是小流氓。”庆树笑得捂着肚子。西杏见哥哥戏弄小剑,忙说:“他小,不懂事,不懂事。”
“是啊,我是最爱你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