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敦文没想到李朝正真地能找了来,激动地又是握手又是敬茶,不知如何是好。朝正见吕敦文对自己如此热情,来前的顾虑也打消了一半。茶过话到,李朝正问“吕兄,你们这还缺化肥不?”吕敦文在家里显得随意地多,灰布褂子敞开着,露出红色衬衫上的一个“8”字“怎能不缺呢?种下去的秋菜一颗颗团在地里,像未足月的娃娃。”听到李朝正意味明显的问话,吕敦文好像已习以为常,他理了下乱蓬的头发,额头指甲大的说不出是老人斑还是股记的暗块一闪,就习惯性地敷衍了一句。
李朝正有些失望,张着嘴不知是否还要向下接着说。
“你能搞到化肥?能运到我们这面不?”吕敦文意识到了自己的冷淡,忙亡羊补牢起来。卖一袋化肥能挡一个月的工资,为此挖空心思的人不少。他们或是在卡车上覆盖被子装做服装厂的外服人员,或是在拖拉机上面堆满粮食假装是食品统筹机构。然而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在恪尽职守的检查人员眼中,这些殚精竭虑的伪装只不过是过家家般的小儿科。所以这些初级走私人员没有不物财两失的。他们丢了化肥赔了本钱不说,还要再往外掏些罚款,并且担惊受怕这等丑事传到单位或公社去被开除或审讯。
李朝正了解了自己受怠慢的原因,嘿嘿一笑。他把凳子往前挪了挪,附耳告诉老吕:可以一袋袋地运。老吕眼睛一亮,旋即又灭了“你说的一袋一袋,不是放在褂子衣兜口袋吧?”老吕知道那些红袖标受罚款刺激地一个个如狼似虎般,别说是袋子了,就是手心里捧一把盐,他们也要围你转上三圈,恨不得当做化肥按粒给你记数定罪。
“不一定非要正面进攻,可以迂回包抄。”李朝正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军事术语。
“你的意思是不走主路?”老吕也豁然开朗起来,往大腿上一拍:“对啊,我怎么没有想到。”
真理与悖论,只不过隔着一层窗户纸,捅开了谁都敞亮,虽然谁也无法将他们再分清。
吕会计大喜,当即与朝正商定了具体的行动路线、接应地点等。朝正又提醒道,他快到地点之前,会远远地学一声布谷鸟叫,如果安全的话,老吕就点上两根卷烟,他看见两个烟头闪烁就会前来,若是只看见一个烟头,他转身就回,若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就先等一个钟头再看情况而定。
吕会计不解地问,为什么安全的情况下,点两根烟头,不安全了才点一根?
不安全了就代表你身边有人盘问,你点两根的话,人家不怀疑?若是来人也抽烟的话,人数为双,你就也点上一根,凑成单,如果人数为单,你就啥也不用管。
老吕听了深以为然,他不禁问道,“大兄弟,以前是做什么营生的?”朝正笑而不语。
为了验证老吕是否真的需要一吨多化肥,李朝正借着天色尚早不方便回去的理由,让老吕带他到菜园里转一转。老吕刚好无事,就带着他在村里菜园溜达了起来。
“看,那个是没有肥料,强行种下去的”李朝正顺着老吕手指的方向,看到一片菜园里趴满了像蛤蟆一样的菜团,本该舒展水嫩的菜叶干巴灰燥着像含羞草受到了调戏一般,一颗颗塌肩缩背地蜷得厉害。
“那一片还没来得及种。再不种的话,今冬明春又有人家要挨饿了。”老吕指着一块空地,叹了口气,那眼神跟着暗淡了。山东的土地已经包产到户,农民的生产积极性也得到了空前提高。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有种子没有肥料的蔬菜长得费力。吕敦文身为村干部对此自然愁闷十分。虽然李朝正的出现给他带来了些许希望,但在化肥未到之前,老吕总感觉像画个饼骗小孩。
朝正看着成片成片啥也没种的土地,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天很快黑了下来,李朝正徒步从哨卡两侧走了几遍,摸清了地形,就返回吕家村推上自行车。临别时分,吕会计盛情挽留李朝正吃完晚饭再走,李朝正想着无功不受禄,就说完事后再庆祝。李朝正骑上自行车,大摇大摆地从哨卡穿过,向家的方向蹬了起来。
把整个过程梳理清楚,又细细谋划了可能出现的情况后,李朝正第二天就从主任公子那运了二十袋化肥放到七叔那存放。李朝正堆好化肥后,又好说歹说地让七叔收下一晚一元的自行车租金。
当晚,李朝正在城里小吃摊上花了五毛钱买了两个大面卷,就着免费的白开水吃得肚溜腹圆,然后趁着朦胧的月色,驮着一袋化肥上路了。
骑了两个小时左右,李朝正隐隐看见路的尽头有几盏灯火,他知道那是废寝忘食等着罚款的民兵们。他捏下闸停下自行车跳了下来,往马路两侧看了看选准一个方向,推着自行车就折了下去。路侧两边都是沙质土地,沟坎成行,上面长满了花生。
在月亮吝啬的映照之下,墨绿色的花生茎叶,密密的、实实的,夹杂着清雅嫩黄的小花,向西面八方舒缓慢徐的延伸,一眼望不到边际。一阵饱含着槐花沁香的秋风吹过,墨绿色的茎叶有节奏的前后晃动起来,于是绵绵不绝的叶浪就伴着哗哗的摆动声层层推向了远方。
李朝正推着自行车,顺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