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他居然也算是成功人士中的一员了。
朝正有些遗憾地对老猴子说:“猴子叔,我们得想别的办法了,要不了多久挖花石就没什么赚头了。”
“走一步算一步,现在不还赚着钱嘛”老猴子倒是气定神闲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有了一千多元钱垫底,他有资格这么大家风范。
果如朝正所言,先是两周后,辛苦一晚上每人只能分到手两、三元钱。再过一周,连两三元钱也不是每次都有。此时的晶都大地,白天大家都死气沉沉地应付生产队集体劳动,晚上则全都生龙活虎地在田角沟湾里挥汗如雨。对于每日饥肠渌渌的他们来说,每晚三五角的额外收入,仍然具有莫大的鼓舞力与诱惑力。
在李朝正和老猴子好不容易找到一块五花地,正信心十足地舞钗动锨时,李朝正敏锐地意识到,这块松软的土地已被人开挖过了。李朝正长叹一声,另起炉灶的时候到了,他拿定主意也劝猴子叔别挖了。而老猴子只是对别人的捷足先登抱怨几句,手上却没有丝毫停留,他很自信自己捡挖水晶的功力,更幻想着别人粗心,会有足够的遗漏。
李朝正唉了一声,独自往村子返回。路过铁路时,紧挨的打谷场上,六月新下的麦垛高高篷松,堆砌得方方正正,他看见了折向走了过去。三两下爬了上去后,他面向北站了没多久,惆怅就压得他坐了下来。
弯月照耀下的铁轨,发着漆黑冷峻至极才有的白色光芒往东西两面无限延伸着。每一个在铁轨边长大的孩子,都对铁轨通向的遥远地方有着一种憧憬,都盼望着自己长大了能坐上奔驰的火车,插上想像的翅膀去那个童话般的地方。很多人不谋而合地以为,远方即是美丽的地方,也许这是因为现实太让人失望。
朝正十六岁的时候,胸带红花、身穿绿衣实现了儿时的梦想;二十四岁的时候,意气风发、功成名就过上了童话般的生活。然而童话既有白雪公主与王子的浪漫温馨,也有狠毒皇后所制造的悲痛哀伤。二十六岁的那年,李朝正一夜间从人上之人跌落成了阶下之囚,尽管几周后他又被平调为副场长,但一正一反之间,童话已只能藏在心头。
我这是怎么了?想着想着,朝正的心思就变得和铁轨一样,沉重地压在心房大地上。
怎么会这样?他惊讶起自己的承受能力变得如此之差。在北京三年多的时间,今日不知明日祸福的,不也是有惊无险地熬了过来吗?刚回家时,近似于一无所有,不也没觉痛痒地过了这么多日吗?现在手头有了一定积蓄,盖个房那是绰绰有余,除此之外还能再买两辆“永久”牌自行车,怎么就多愁善感起来?自行车别人别说买了,能借到都算有能耐,整个剑之晶村只王国军有一辆破旧的自行车,每次出行车架后面必要带着只打气桶,否则走了半路,不是人骑车而是车骑人了。就这,乡亲们还不无嫉妒地戏称那是背着氧气罐的自行车。而这辆苟延残喘的破车,也是他的亲戚刘副镇长送的。朝正啊,而今你也可以大言不惭地说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了,怎么反而娘们起来?就因为别人也挖上花石,自己不能独享其成?朝正,有点出息,挖捡花石要不是猴子叔毫无保留地带着你,你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抓瞎呢。朝正,有点出息!
如此一想,李朝正的心情又愉快了起来。
眼前的铁路是唯一一条横贯中国东西的陇海铁路,从江苏海州到甘肃兰州。1920年5月,北洋政府从比利时和荷兰借款修筑了东段从徐州到海州的路线,晶都县是万里陇海铁路第一县。
铁路虽然冰冷,却能给童年带来快乐。
朝正和小伙伙伴们的童年尽管由饥饿陪伴成长,但快乐总是不请自来,因为童年是盛产快乐的。他们要么玩着过家家、捉迷藏这种千古流传下来的智力游戏,要么玩泥土捏动物、木头削手枪这种古今结合的手工操作。孩提时代的李朝正们总是能成功地让自己忘记饥饿。
那时,他们是天真的、无邪的,不过偶尔扮一下深沉也是无伤大雅的。
他们也会成群结队地跑到一个小土丘上,远远地看着冒着浓烟的黑色火车缓缓驶来。火车路过的时刻,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那儿,哪怕是平时再淘气的小子也会毕恭毕敬地站着,眼睛里无一例外地满是朝圣似的虔诚。不能说每个人都在这个时刻诞生出了“走出去,天地宽”的憧憬,但看火车时则是他们唯一显得有心事的时候。
火车虽然很近,可以说咫尺,可是感觉又很远,遥远的远。因为憧憬,当面对长长一串火车时就总会油然而生一种向往,或者准确点地说是对未来有一种既不可望更不可及的仰望。货车来临的时候,那动辄五十多节编排有序的长列,会让每一个刚学会数数的孩子嗫嚅着嘴唇。而同一时刻节奏感十足的车轮铁轨撞击声,又由远及近地传来更让孩子们觉得是来自天那边的招唤。间或有着客车时,那绿绿的车壳总能带来一点惊喜。因为每一个孩子都耳濡目染地知道,春天是绿色的,那载着绿色的火车就会带来永远盎然的春天,让他们即使在本该萧索的季节里也有着内心对美丽的温顺。客车上的旅客们只能在露天电影或年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