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有才能的人都在朝廷做官,或者做过官,此言委实不虚。中国的官场上,一般人哪能毫发无损地上窜下跳。
农贸市场门口,卖苹果的摊位前排起两条令人眼馋的长龙。拿着发卡的李朝正,凭着他国泰民安的身材,和去掉了领章但无损型款的四兜制服,很轻松地就从商贩那套问到苹果的成本及进货渠道。他心里一盘算,就决定用苹果换回苹果般的女孩。
负责苹果销售的是马陵山果园园长。朝正看着马园长在他这个过期军官面前诚惶诚恐的样子,不禁后悔万分:身在其位有其权时,为何不给子孙后代多造些荫蔽,或者给自个下半辈子多捞些养老金呢?
那个年代,套用官方话语是改革开放的春风已吹拂中华大地,但是江苏,它却还满是寒气。套用民间话语则是群众已经过了河,领导还在那假装摸石头。
自古以来,江苏一直以“鱼米之乡、富庶之地”的威名称雄中国。而这次,它却冬眠地太久。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省革委会主任喜欢公家的无私,从而耽误了个体的舒适。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全省绝大部分地区,跟随革委会主任沉浸在“均贫富”的计划经济里不可自拔,少有的一些在改革开放大潮面前蠢蠢欲动的人,至多也就是偷偷摸摸。
李朝正在北京时与革命会主任有过几面之缘,对他没有什么好感。那会,主任还未做正,常以副职身份被派往首都开会。省级干部到中央的地盘,与民同乐,都不配专门轿车。开会时,全挤坐着清一色的淳朴大客。开会之余,副主任顺便也要走一下亲访一下友,坐公交或骑自行车实在不符走亲访友的目的。于是,不知怎么着的,他就找到了李朝正。
副主任搂着朝正的肩头,左一句小老乡,右一口小老弟,没几下就把他叫得飘然了。那会,朝正的四兜穿上没多久。能与省副主任称兄道弟,做点小事还不是义不容辞的吗?李朝正二话不说就把部队的外用车借给了副主任老哥。老哥心满意足地风光了一圈后,还车时对李朝正的态度恭敬地要命,“谢谢同志,你辛苦了。”说完,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小老弟李朝正傻愣着伸着手,等老哥来握别。
朝正看了眼空了的藤筐,装作不经意地向马园长说起了社会上的偷偷摸摸。都是一伙的,哪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马园长看了他一眼,就笑了,笑得意味深长,笑得人毛骨耸然。身为前领导,李朝正要解决自己的吃喝拉撒,身为现领导,马园长要解决职工的吃喝拉撒。那还说啥?握手而定。不懂法违法那是法盲,懂法而不违法那是笨蛋。拜革委会主任大公无私所赐,李朝正自力更生的能力直线上升。
胆量计划都有,朝正却为运输的卡车伤透了脑筋。他这个出局者,在官僚主义盛行的年代,求爷告奶地连辆破三轮摩托车也搞不到。
而这时,号称怜悯苍生的上天,又表现出它视万物为刍狗的本性。
正当朝正为卡车一筹莫展时,大队书记王国军又通知他参加社员集体活动,明早去给水稻施肥。王书记像李朝正当年在农场时的顶头上司那样,看见他趾高气扬地回来,一时不明就里,因此对他不敢高声不敢大语,更别说指派他干活了。李朝正也算知趣,隔三岔五地扛把农具到田头找点农民的感觉。几个月下来,彼此倒也相安无事。不管是李朝正,还是王国军,都认为他们的关系会这样一直地默契下去,直到那天王书记去镇里开会,无意中从他的连襟,公社刘北斗副主任那得知了李朝正回家的原因。
李朝正认为他今生最大的成就就是入住过中国最高等监狱——秦城。只是这个成就,时间未免太短。两周后,他就被以“兜少肉多”的名义,明升暗降去了国营农场,官方称呼副场长。做为二把手,他说话不灵,待遇却不变,继续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显贵生活。这还不算,为了他的人身安全,上级专门配备了保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如厕蹲坑都在旁边端茶倒水,生怕他有个什么闪失。进农场第一天,正职一把手就和交了心。两人在办公室里勾着肩搭着背:“为兄不知老弟是何方尊神,也不问是何方尊神。老弟做啥随意,只请给一个薄面,别让老兄为难就行。”
初始,李副场长闲极无聊时,还前簇后拥地出去排场过几回。没多久,他就找到了的乐趣,在农场专心审查起收缴来的各类毒草书籍。这种好学上进的日子,他孤独地过了三年,心的孤独。在这三年内,也偶有亲朋故旧前来控望。一位绰号“神枪手”的部下来探望时,偷偷地问李朝正:“老团长,就这么,算了?”李朝正若无其事地瞟了眼门口尽忠职守的保镖,啥也没说,只是一个劲地给战友夹菜倒酒。神枪手的名号货真价实,五米外的花生米,手枪平射,一枪一只;一百五十米远的砖块,骑自行车,一手骑掌龙头,一手托步枪,弹无虚发。什么胸环靶、移动靶,在他眼里都是个死靶。可这位部下,打枪能百发百中,说话却不能一语中的。事隔不久,当李朝正再想和神枪手共忆一下军旅生涯时,却收到了“查无此人”的回执。李朝正全身汗毛,干脆爽快地立了半个月军姿。
履职副手职位最后一年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