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我们途经一个叫做城南镇的地方。镇不似城,没有城墙,只有高高的牌坊立在镇口,上书“城南镇”三个大字。白日里天光也不甚明亮,狂风卷地,沙石翻滚。
“怎么突然停下来了?”马车一在镇口停下,我就掀开帘子来看,一抬头就看见那块牌坊,问道,“城南镇,这是什么地方?”
达达汗骑马上前,和华月并肩而立,那马儿不知为何有些焦躁,不停地打响鼻,四蹄也不安分地踢踏来、踢踏去。达达汗说:“教主,我看这个地方好像有些不对劲儿啊……”
我想这不是废话吗?是个人……还有妖,都看得出来这里不对劲儿。我皱皱鼻子,心想,真是一股死气。
“教主,我去看看。”
达达汗说完,一人一马已越过牌坊那头,马儿四蹄扬起尘沙,很快人影和马影都消失在尘沙里。我抬头看天,感觉外面天光尚且清澈,和牌坊那边恍惚简直像是两个世界。
我们迟迟没有等到达达汗回来,我心里有些着急,转过头去看木欣,这女人正坐在马车夫的位置上闭目养神,似乎全然不在意似的。而华月只留给我一个背影,一身的火焰服,仿佛是这灰暗的天幕之下唯一的明亮。
“你看我做什么?”他突然开口问。
我真怀疑他是不是背后也长着一双眼睛,不然怎么知道我在看他?我一扬下巴,问他:“达达汗这么久没回来,你不去看看吗?”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清亮的箫声尖锐入耳,随后华月背对着我扬起手丢过来一个东西,喊道:“接着!”
我手忙脚乱地接住,才看到这是一根翠色的竹管,管身上有三个大孔、两个小孔。他说:“以后你若是不小心迷了路,就吹一下这个。十里之内,我必然赶来。”他一扬马缰绳,“走吧!”说着已驱马前行,木欣也驾着马车紧跟上去。
我把竹管拿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然后掂上两掂,直觉这是个好东西,于是心满意足地把它别在腰间。这是我从“人”那里得到的第一件赠品,我怀揣着它,走进死气弥漫的城南镇。
这儿原本应该是一个繁华的小镇,镇上商铺酒楼的幌子还兀自鲜艳地在风中招展,只是街里巷间不见一个人影。
华月翻身下马,马车也停下来,我自己跳下马车,几步就走到他身边去,挨着他左顾右盼。我轻声问他:“你看出来什么没有?”
他没有回答我,我觉得很无趣。这时候忽然听得右手边的方向传来一阵响动,我立马蹬蹬跑过去瞧,就见是达达汗正信步朝这边走来,而他手上还拎着一条大黑狗。
他人小,脸也嫩,那条大黑狗看起来倒似比他还威武些,龇牙咧嘴的。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么大的地方他扔哪儿不好,偏把那条狗往我脚底下一扔。我吓得立刻跳开,愤愤地瞪向他。
狗在地上一动不动,我小心翼翼地挪回来,才发现原来这条狗已经死了,身体还是软的,但已经没有动静了。凑近一看,它死相之狰狞竟使我无法直视。怪不得它一直吭都没吭一声儿。
“这个镇上一个活人都没有,刚瞧见的最后一个活物,也……”达达汗指着地上的狗的尸体,没有继续说下去,他眉头皱起来别过脸去,像是一副很嫌弃的样子。
木欣蹲下身去看狗尸,我心里正想着你莫非还能从它身上看出什么来,就听见华月问她:“怎么样?”
木欣头也不抬,并起两根手指往狗尸上一按,说:“身体还是热的,确实是刚死不久。这条狗还很健壮,不是自然老死。身上没有伤口,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她扳过这条死不瞑目的大黑狗的脑袋和它对视,说,“眼神……很恐惧,像是被吓死的。”
狗会被吓死?!这真可谓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我瞪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心想你还能看出它很恐惧?
我一咧嘴想笑,但还没笑出声来脸就僵住了。我一转念想到,虽然说这很荒唐,但也的确不是没可能,若果真是这样……我转头看向华月,他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古怪。
“教主,我觉得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儿的好。”木欣说。达达汗也连连点头,附和道:“是啊,这地儿有点儿邪门儿,比大雁山脚下的那场火还要蹊跷。”
他说起大雁山脚下的那场火,我一瞬间又想到至知,想到我来到人界之后遇到的一系列稀奇古怪的事儿。先是在杜家后山的药泉看到的那只手、银面说的话,后来在小山丘上看到死界的投影,再后来大雁山脚下的客栈又莫名其妙烧成一片,至知由此下落不明,再是现在,途经的这个看似繁华的小镇一个活物也没有,连最后一条狗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吓死了。怎么稀奇古怪的事儿全让我给碰上了?
这个时候天已入瞑,抬头向天上望去,甚至遥遥地可以看见一两颗黯淡的星子。华月原本是打算让我们今晚在此地借宿的,但现在看来似乎只能继续赶路。可是从地图上看,一出城南镇,我们面对的将是荒山野岭,豺狼虎豹、蛇鼠虫蚁之类的实在难以防范。加之夜里露重风寒,日子恐怕不会很好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