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得了消息,说东府的小蓉奶奶身子有些不好。那凤姐平日里和她素来交好,便要过去看看。因着是自己侄媳妇,惜春几日前便回了宁府里。
宝玉吵着要去见惜春妹妹,黛玉也说几日不见怪想的。贾母便也带着一道去了东府。
几个孩子和秦可卿并无什么感情,见着惜春,知她过几日便再回来住后。几人便在东府花园子里各处转转。因那贾母之后要去城外寺庙撞晚钟,听禅。迎春她们便跟着荣府的马车回了府。
天色尚早,又难得出门。贾琮贾环几个闹着要逛街市,迎春不放心,便朝东府里借了一套男装,跟着贾琮一道,留神看着他。
富贵人家的千金小姐带着丫鬟到寺院烧香拜佛、乘车赴宴、买些胭脂水粉的也不是十分稀奇的事。只是迎春觉得人多口杂,还是换身男装方便些。
东街的天桥是整个京都最繁华之地,一路上光是瓦子、秦楼楚馆便有十好几家。靠近护城河一带,则是雅商。所为雅商,便不是一些寻常卖米卖油卖绸缎的铺子,而是卖书、茶叶、字画、古董之类,常来常往的也都是一些文人墨客。
贾琮好容易出门一趟,见姐姐非要跟在身后,还不许他去一些热闹的地方,心里十分烦闷。那迎春见他如此,有些无奈地笑笑。见路边杨柳下,站着一个卖糖人的,便自己掏钱给贾琮买了一只糖做的小老虎,这才哄得这个孩子高高兴兴地跟着自己了。
兴许是吃人嘴短,贾琮便也不再闹着。抬头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一处书斋,贾琮忙道:“姐姐,你上回不是说府里拢共就一本写棋局的书吗?你看那儿有一处书斋,不如我们一起过去看看。说不定有你想要的书呢?”
迎春心道:也好,说不定也能给琮儿带几本回去。
马车停在外头,两个孩子带着丫鬟小厮进了书斋。那掌柜的见进来两位“小公子”,看着穿着打扮与身后跟着的仆人,便知道定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少爷,于是忙从后头绕了过来,陪着笑道:“不知二位公子,想要看些什么书?”
贾琮道:“你们这儿有没有下棋的书?快给我们拿几本来。”
掌柜面露难色,“公子来的不凑巧,我们这书斋所有跟下棋有关的书,刚刚被一位公子全买走了。”
“全买走了?”迎春又是惊又是失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还会碰上这种事情。看来以后想要看,还是得托琏儿哥哥了。
可是她又不甘心,接着问道:“那敢问掌柜,可有宋代《天工开物》、诸如此类其他养花、采药、和草木有关的书?”
掌柜的又道:“这……这书也被刚才那人全买走了,公子再看看别的。”
“也没有?”迎春蹙眉,“那我要《周易》、《张衡传》、《梦溪笔谈》、《周公解梦》,这些书总有吧?”
掌柜地“哎呦”了一声,“公子唉,可真是巧了,你要的这些……它通通给刚才那位公子买走了。”
贾琮轻哼一声,“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我看你明明就是没有货。走姐姐,这个书斋太小了,咱们换一家。”
说着拉起迎春便离开了书斋。掌柜在身后喊道:“公子!公子,真的没骗你们!你们看,他还没走呢,就是对面那个金衣公子啊!”
出了书斋,贾琮有些气恼道:“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书斋?”
迎春笑道:“不过是没有买到想要的书,你急什么?我还想给你看看有什么你能看的呢。”心里却思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和自己的志趣如此相似?自己选的这几样都不是什么圣贤书,在文人眼中都是不务正业罢了。
她向着方才掌柜的所说看去,柳林湖畔,那金衣少年长身玉立,乌发束在脑后,用一根墨玉簪固定。忽然,迎春感到了一阵脸痒痒。贾琮也摸了摸脸,喃喃自语道:“又是飞絮,姐姐,我的脸好痒。”
梅子黄时满城飞絮,一时间清风乍起,柳絮在众人之间穿梭。原本在古玩字画前徜徉着的风雅士人,纷纷嫌弃地挥动着手,想要摆脱那飞絮。可那位金衣公子却似乎并不在意,只出神地看着书摊上一本书,翻了翻,薄薄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十分满意。
身后走过来一个随从,给了书摊小贩铜钱,便跟着公子上了马车。
迎春顺着看去,那马车锦布华盖,四角缀着金的六角铃。这样的马车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可光看马车是判断不出什么来的,只要稍加装饰的马车,都能如此华贵。可这马……就不好糊弄了。
一匹雪白的大宛驹,另一匹则是通体发红的枣红马。迎春听说过这种马是西域来的,叫做汗血宝马。能用得上这种马车的,只怕不是一般的富贵人家。
马车渐行渐远,迎春却望着那马车出神。
“这位贤弟,不知怎么称呼?”
一阵令人作呕的酒气忽然吹到了耳边,迎春只觉得耳垂一热,脖子后面打了个寒颤,猛地回过头去,待她看清那人的脸,不由大惊失色,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
那是一张四四方方、英武有力的脸,黝黑泛着油光,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