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风在苇原宫当众为脱脱渔奏风动怜渔。
脱脱渔不知道是自己可怜还是流风更可怜,而且她也不想过什么生辰,十六年了,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生的,也不敢问母亲,还是进宫的时候,父亲给尚宫局报的。
她根本不曾想,这世上,还有一个人记得她的生辰,记得她……
想着就伤心欲绝,大滴的眼泪汹涌溢出眼眶,流过面颊,抵达下巴处聚集,再滴到地毯。
要说接下来,这大殿里只有一人未被美妙绝伦的琴声吸引,那就是尊,他问高常世:今日也是骊宫太后生辰你会不知道?
高常世听琴听的嘴张的老大,他的下巴本来就长。
尊没笑,又问了一次,他才如梦初醒:嗷,回万岁的话,后宫主子们过千秋节(生日),应该是由尚宫局的尚宫提前报备给华太后娘娘,但是这一次却没有,老奴想,许是骊宫太后她自己不愿意张扬,因为一直和曹修仪娘娘不睦,这生辰撞了,怕正主儿心里不自在,所以就不提了。
于是尊侧过身去问那位“正主儿”:她跟你一天生辰呢!?
曹修仪虽不自觉沉醉在美妙旋律当中,但还是生气脱脱渔安排流风抢了她的风头,骂道:陛下,别说了!想想和她生辰撞在一天就恶心!不知廉耻的贱人!
“……”
尊默然......
把目光侧向太后席上,那个小小的孤单的身影,连生辰都不敢说出来的小家伙……
不知怎么,他就在缠绵欢快灵动的音律当中想起了四皇子五皇子,忽然之间好像能体会父皇当年为何要为了德妃冲撞脱脱颜飞而残忍地杀了他们母子三人,还有那么多人……
接下来,他就被自己忽然涌上来的这种念头吓了一跳,为在脱脱渔的泪水里看到自己一层一层被剥开的心而吓了一跳,自己怎么会就一下子理解了这种荒唐透顶的行为?这诅咒分明就如毒蛇般冰凉地死死地缠了张氏,元氏,储氏三大家族脖子十几年,从不愿提起永不会忘记!
那含凉殿里刻有脱脱颜飞画像的玉屏风,他没让换掉,因为他一直好奇是什么样的力量促使冷静冷血冷酷的父皇做出了那么疯狂的举动,屠夫一般。他在那玉像前久久站立,心里想着,这根本就不至于!虽然这人那么美。
可现在他明白,那根本就不是活的好不好!?
要是她,不用看你的眼神就知道自己该怎么配合你到天衣无缝。要是她每个姿态,竦动左右,每一次回眸,顾盼神飞似有情若无意,要你永远猜不透也摸不着。要是她收起女王般的傲娇在你唇下宛转相就,要是她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快乐……
他看他的时候,他的眼睛和他在一起,他不看他的时候,他的心和他在一起,总想要把自己的心点燃,烧出一簇火焰,烧成灰也罢,只要能给怕黑的他取暖照亮……从不知道父皇是在这样的纠结中杀了自己的骨肉,还以为他是个畜生呢!
不……我和父皇不一样……不一样……
从未这样害怕过,尊颤抖着握住龙逢想把自己杀了……
一只手握住了他的,他抬头一看,身穿内监服饰的月水莲跪在面前。
一曲终了,隔了半晌,才掌声雷动。
所有人用拍红的巴掌来感谢音律大师为他们带来一场空前的听觉享受,曹修仪回过神来:陛下,您刚才问嫔妾什么话?
发现人去座空,尊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太皇太后唯独没赏赐流风任何金帛,她说:俗物对那仙音是一种侮辱。
华太后却一反常态,一晚上唯一一次的赏赐给了流风:一块出入宫禁的腰牌,那是为了将来常常招他进慈恩宫奏琴准备的。
流风回座的时候,另一个舞蹈已经开始了。
樱晨公主道:“本宫把自己赐给你,流风大人。”
流风笑道:“好重!”樱晨给了他一粉拳。
回雪对他笑:脱脱太后已把眼泪赐予你……
他一抬头,那高高在上的太后的位置上已经空了。
后来,宴会散了,太皇太后又在九引台设香案供品,领着宫中人和宗室之女拜月神娘娘。
众女都说,托太皇太后鸿福,这个中秋过的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太皇太后也十分尽兴,笑道:“不如,咱们每年都这么玩儿?”
曹修仪志得意满,笑意盈盈:“那嫔妾真是受宠若惊了呢!”
脱脱朔华在众女里跪拜月神的时候,惊叹苇原宫里连拜月都是如此隆重的排场,据说父亲的白驼城行宫堪比苇原宫,但她没去过,而且,父亲的行宫里再奢华,跟她没关系,她怕父亲,父亲曾经在逼死母亲那个晚上,让内监狠狠扇了她一顿耳光,为的是她一直对母亲的丑事知情不报。
想到这里,她的脸依然觉得疼,自幼父亲从来对她一句重话都没有,可那一次,分明厌恶地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像瞧脏东西,她真想和母亲一起死了,不过,现在机会来了,她要让父亲刮目相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