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程氏死了。”
这日,云玖正提了一个水壶,给面前的一盆花浇水,身后,青箬无声走来,平静地叙述着道。
提着水壶的手微微一顿,云玖细长的眉微起,“怎么死的。”
青箬:“上吊自尽。”
“嗯……退下吧。”云玖长久地“嗯”了声,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只眼中带了几分了然。
青箬依言退下。
云玖眸色微深,看了眼外头的天气,秋高气爽,秋天来了,冬天好像也快了。
身后,长袖自觉上前一步,接过云玖手中险些要滑落的水壶,放置一侧,垂首立于一侧,温声道,“娘娘觉得程氏可怜吗?”
“不。”云玖轻摇了摇头,怎么一个个都以为她在程氏的问题上有同情心与犹豫?好吧,虽然仔细想想,程氏的确挺可悲可怜的,但不值得被同情。“种什么花结什么果。这一切怨不得任何人。”
程氏的死,在她意料之中,当日她本就只拼着一口怨气靠着六月的药存活下来,若不是仇恨支撑,一个众叛亲离,遭受连番打击的女人,早就没命了。
而现在,她替母家替她的子女替她自己报了血海深仇,镇国公府也落败被抄家,哀莫大于心死的人,自然是会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云玖只是,忽而有些明白,陈清婉,卫长临,为什么都会在大仇得报短暂喜悦之后感到怅然与低迷了。那是因为,你的敌人,占据你太久的心神与时间,当他们终于死了,你才发现,这么多年最坚持的那件事就这么完成了。一时找不到方向,不知该怎么规划剩下的计划,亦或者说,从前规划过,却在现实面前,还是感到了一丝迷茫。
满心满眼只有仇怨的人,大仇得报后人生也没有了寄托希望,所以选择了了却自己,比如程氏;与仇敌斗了太久,被其占据了太多光阴,所以在敌人死后感到一瞬的迷茫与彷徨,比如陈清婉;也有心里装了太多,待曾经最大的隐患,少年时的阴霾一夕之间铲除后,感到不真实,也感到几分怅然,比如卫长临。
程氏是人生最后只有仇恨,所以带着恨走向死亡,陈清婉是人生太多无望,她承担背负的多了,当迎来安宁的日子时,便感到人生没有什么动力,而卫长临,他少年登基,根基不稳,被杨氏兄妹操控左右,一直以灭了狼子野心的奸臣奸妃为目标,骤然失去了曾经恨的咬牙切齿的心腹大患,一时的怅然也在所难免。
但因为他心怀社稷与百姓,心中还有兄弟、妻子,所以只是小小的低迷一把。
她该庆幸,能在杨敬死之前,认识他,嫁给他,爱上他。
倘若,她认识的,是铲除奸佞、收复政权的他,也许,二人便是另一种光景,他不需要她的相助,她不用找杨扶柳报仇,他们没有合作,他们没有婚约。
而那个时候的卫长临,已经强大得不需要掩饰与伪装自己,那么,他还会选择自己吗?
脑海中一幕幕,回响着他曾说过的话,他说,白月光是她,朱砂痣也是她。
他说,有朝一日会给她一个只有她的后宫与未来。
他说,对他不是喜欢,而是深爱。
抚上心口,云玖听着里头生机盎然的跳动,眼眸微热,从未有过哪一刻,她如此渴望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比起毒发时疼痛难堪、生不如死时的渴求,这一刻,她只要想到他,便觉得自己鲜活而又年轻。
如此贪慕这个人世。不想留下那么爱她的卫长临一个人,不想让他如父皇那般独守着思念相思入骨,更不愿……
她死后,有其他的女人旁若无人地占有他,占据她的位置。
她爱卫长临,就是这个人的心身她都要,霸道得不允许一丁半点的染指。
想着,心口也发烫,她微微握了握拳,转身朝内室走去。
“长袖,笔墨伺候。”带着长袖入了内室,在书桌前端坐好,云玖扬眉,对长袖轻声道。
长袖不疑有他,专注地铺纸,递笔,研墨。
连问一句“娘娘想要写什么”都不曾。
蘸了蘸墨水,云玖提笔便飞快地在白纸上写下几行秀丽温婉的字,须臾,停笔,待墨迹吹干,才折起来,放进一个信封中,盖了火戳。
“十三!”
她扬了扬声音,唤出暗处的十三月。后者一袭黑衣鬼魅似的一瞬出现在云玖跟前,拱手恭敬而语,“属下在。”
“将这封信送去,命人秘密送到老堡主手上。”云玖抬眸,乌黑明亮的眸子里头带着正色,将信递过去,面上郑重,语气也十分严肃地对十三月吩咐道。
十三月微微一怔,被云玖这般严肃的口吻弄得浑身跟着紧绷起来,人也更加肃起来,躬身双手郑重接过,她冰凉却恭敬的声音下一瞬响起,“属下遵命!”
而后一个闪身便消失在内室中。
云玖目光落在十三月离去的方向,面色非但没有放松下来,反而愈发凝重起来,眉心微微蹙起,眉眼被一层朦朦胧胧的烟雾笼罩,看不真切。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