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儿子媳妇们欠身一礼:“老爷,你让我们等你,有什么话要说呢?”
眉睫之上都有不安,忠毅侯最近的窘迫显然也影响到他们。
常都御史让全家人坐下,腰杆一绷,老书呆从来没有过的凌厉:“外面的事情我不多说,都应该有数。波及到我身上,也不奇怪。但要老夫倒下,还没有那么容易呢!”
他的长子以谨慎出名:“父亲,依我来看,忠毅侯不是不顾王法的人,这是陈留郡王不顾亲戚情意。山西还有他的岳父老国公在,不如请老国公出面调停,”
“老大!”常都御史断喝一声,把他打断:“现在就是陈留郡王面缚梁山王认罪,也解救不了忠毅侯眼前的难关,为父我也一样如此。”
长公子迷惑的一惊神,呆若木鸡似的盯着他。
常都御史更为不悦:“你只是看我做什么!难道我满面晦气不成!”胡子抖动几下,火气加重不少。
长公子傻住眼,忽然失笑一声:“父亲,我没有取笑的意思。”
他的兄弟、弟妹们震惊住。常夫人也生气地责备:“老大,你父亲就要让人对付,你怎么还在笑?”
“母亲您也误会我,”长公子连连摆手,对着父母亲深深一躬:“不是儿子取笑,而是从没有见过父亲怒发冲冠,儿子我是意想不到的笑,是惊骇的笑,是出其不意,是……”
常夫人放下心:“这也罢了,”对丈夫道:“老爷,他不是看你的笑话。”常都御史嗯上一声,还是阴沉着脸。
长公子走上一步:“父亲,儿子不但不是看您的笑话,再说哪有儿子看父亲笑话的道理。儿子的意思,是从没见过父亲豪气如此。”他把个拳头一握,也有个大义凛然出来:“父亲不怕,儿子理当追随。要我常家倒下来,还早得很呢。”
与袁家有真正亲戚关系的,是常五公子。见父兄们都如对生死,五公子也想失笑。但有长兄前车之鉴,五公子强忍住,走出来道:“父亲大哥听我说,忠毅侯是什么人?虽然年青,却已是曾经威震,让瓦刺名将苏赫为杀他不惜进京的大将军。太后还在,寿姐儿也还在,儿子相信此事很快风平浪静。一旦忠毅侯安然无事,父亲的官职也自然稳如泰山。”
另外几个儿子纷纷点头:“老五说的有道理,父亲大哥不要太过担心。”
“你们呐!”常都御史今天安心在家里大展威风,把个袍袖重重一拂,还是斥责:“为父老书呆,出来你们这一堆的小书呆!为父难道想不到这件事情虽有波折,但忠毅侯不是那容易压倒的人。为父难道不知道忠毅侯好,为父也就无事。”
儿子们一脸的糊涂,常夫人问出来:“老爷,既然您件件知道,还着什么急?”
“夫人呐,听我对你慢慢道来。”常都御史露出神秘的神色,见到妻子和孩子们都屏气凝神恭听着,他又多出来一丝满意。
“我为官数十年,都察院是我呆得最久的地方。这里诡异也好,人情世故也好,我自问一本清帐在肚子里。但账目再清,没有花花世界的手段,官运也就一般。我是一边儿诗酒说洒脱,一边儿瞅着人家能耐不见得有我好,官升得让我眼热。”
他一本正经的说心里话,儿子们啼笑皆非。虽然父亲面上郑重,但两副心思由平时肃然古板人说出来,有滑稽感。
只有常夫人把个帕子向眼角一拭,竟然出来两滴子泪。语气也心酸出来:“几十年里我看在眼里,怕你难过我没有说。老爷,你如今升上官职,偏又遇上这不如意的事情。唉,那郡王,唉,他眼里不想着亲戚吗?”
玉珠动动眼神,在最后这句话里面容微挪,与斜上首的二奶奶碰在一起,两个人一起低头。
闻言,儿子们收起好笑的心情。转思一想,是啊,父亲不是没有才干,但这世上光有才干还不行,他们也轻叹不止。
“所幸!……为父我不是骄傲的人,却也算不得谦虚。但我思来想去,用所幸这两个字再贴切不过。所幸的,老五娶进老五媳妇,”
妯娌们都对玉珠陪个笑脸儿,玉珠这会儿清高用不上,也忙还个笑脸儿。
“为父我升了官!有人说我裙带?宵小之辈罢了!难道我没有裙带以前,全是呆在都察院白混日子!”常都御史愤然不满。
常夫人带头:“是啊,老爷你平素起早睡晚,公事上勤谨在我眼里是当朝第一人。”
“夫人,你这有吹捧的嫌疑。”常都御史露出笑容。
“是啊,我们也和母亲一样的看父亲。”儿子们附合。
“儿子们,你们也是吹捧。”常都御史笑容加深。
等到奉承的话落下去,常都御史加重语气,缓缓地道:“所以,为父我不是无能之人,这是一。二,幸有袁家相助。三,袁家助我,是要酒囊饭袋吗?忠毅侯不得意的时候,就是要我们这受过他助力的人出头,挡下来挺下来熬下来!”
一口气冲腾出来,胡子直橛橛挺着,眉头紧簇簇撮着,烛光下的老大人吹胡子瞪眼睛停在这里。
这情景还是透着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