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第一次见到他公文以外的题字。朝中皆言丞相一字难求,多少官员借婚丧嫁娶红白喜事之机求他一幅墨宝,统统被他婉拒。谁成想,他竟有为人扇上题词的一天?
冯知府手扶公案缓缓立起身,惊疑不定地审视堂下的李去非。他现在半点不敢怀疑李去非是秦辅之的人,令他疑惑的是,这青年到底是秦辅之的什么人,何以配得上才高性傲的当朝丞相如此恩遇?
身后又是一声轻咳,冯知府下意识要回头,幸得半路上陡然醒悟,猛地又转回头来,额头背心已俱是冷汗。
吃这一吓也有好处,总算把他从见到秦辅之题字的震惊中缓过来。冯知府正襟危坐,第三次拍响惊堂木。
“威——武——”他摆摆手,止住衙役们的再度表演。等到公堂恢复静默,冯知府清了清嗓子,用自己都不习惯的柔声道:“凭一柄扇子就说你是丞相门人,未免儿戏,不过事有轻重缓急,本府先不跟你细究。李去非,你敲响鸣冤鼓,是要状告何人啊?”
李去非又望向冯知府身后的青年,那人似乎也感应到了她的目光,头埋得更低,右手却贴住腿侧,曲起三指,做了一个他们心照不宣的手势。
这是要她放心,交给他解决的意思。李去非微一沉吟,她本来的打算,是亮出丞相门人的身份直接要小红,就算领不回人,谅冯衙内也不敢随便毁了姑娘的清白。既然这人肯出头,比她硬碰硬来得更好。
她微微一笑,那仆役打扮的青年抬起头,面容清秀,嘴角上挑,天然带着几分笑意,正是跟随在神秘华服男子身边的青衣侍从。
两人对视一眼,青年微微颔着,李去非慢吞吞地道:“小生不想状告任何人。”
“啊?”此言一出堂上堂下俱惊,衙役们不认得秦丞相的字,却能听懂这句直白的话,齐刷刷瞪住这胆大包天的文弱书生。冯知府颤声道:“你没有状纸要递?”
“没有。”
“没有冤屈要诉?”
“没有。”
“……李去非你是秀才,当知本朝律例,设鸣冤鼓为使百姓沉冤得雪,无端击响鸣冤鼓,轻则杖责二十入狱三年,重则流配三千里!”
“小生知道。”
“来人啊!”冯知府被她轻描淡写的回答激怒了,一声大吼。
堂下皂隶轰然回应:“属下在!”
李去非笑吟吟地看着他,手中折扇收拢再展开,展开后收拢,秦辅之的字迹忽隐忽现间如龙蛇飞舞。
冯知府又软了下来,没精打采地道:“把他关进府衙大牢,好生看管。”
众衙役轰然应声,便要过来拖人。李去非一闪身,潇洒自如地躬腰行礼。
“谢大人。”
她半点不迟疑地转身,举步走出公堂。
冯知府目送李去非背影远去,终是放不下心,转身看向那青衣侍从,欲言又止。
那人猜到他的心思,淡淡地道:“此人非是丞相门人。”
“但那扇上题字……”
“伪作而已。”
“假的?”冯知府抽口冷气,惊道,“看起来一模一样啊……”
青衣侍从双眉一挑,一双眼看住了冯知府,笑道:“难道冯大人信不过炎正的眼光?”
他本就一张娃娃脸,笑起来眉弯眼弯,右颊浅浅笑涡,更是可爱如稚童。
冯知府却一惊更甚,连忙摆手道:“下官不敢!下官绝没这个意思!朝中上下谁不知道马大人与丞相关系那个、那个匪浅……”冯知府差点想咬掉自己舌头,这说的是什么鬼话,明摆着讽刺对方是秦辅之的男宠!他急出一头汗,拼命想补救,“下官是说,马大人年少才高,秦丞相求贤若渴,一向对大人另眼相待,令如下官等驽钝之人羡慕不已。马大人在相爷身边参赞多时,对相爷的真迹必然最是熟悉,马大人说是假的,那肯定真不了!”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完,马炎正仍是笑,道:“既然冯大人信得过炎正,此案就此作罢。此人假冒丞相门人,无故击响鸣冤鼓,无论哪条都该重罚。不过,”他口风一转,又道:“当朝丞相微服出行,正撞上冒充丞相门下的歹人,这样的传奇段子无知小民或许津津乐道,秦大人的性子你是知道的,怕是不会觉得有趣。倘若再传到那个李逢春耳里,被他写进那什么《佑康逸语》……后果你该想到……”
当然能想到,以秦辅之对李逢春的心结,必定勃然大怒,而害他丢脸的人便是直接承受他怒火的人……冯知府光想象就打了个寒战,慌忙扯住马炎正衣袖,颤声道:“马大人一定要救救下官!”
马炎正微笑着从他指间抽出袖尾,道:“冯大人莫慌,只要好生看管那胆大妄为的秀才,莫要急着审他,等秦大人离了嘉靖府再处理,便不碍事了。”
冯知府细想,果然如此万无一失,一颗心顿时定下来,与马炎正对视一眼,同时“呵呵”一笑。
马炎正又道:“秦大人大约会在嘉靖府巡视十天,这十天内,还请冯大人约束家人役属,秦大人耳目灵通,若是闹什么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