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战过后,城里最忙碌的是真宝寺的僧人,无论是兵卒还是百姓,相信人死后会有轮回,为了送袍泽和亲眷最后一程,来请大师去超度亡魂。
人多僧少,就算是把寺内僧人都劈成八瓣儿,也不够瓜分,索性将尸体放到一起诵经超度。
寺庙门口摆满草席,人人身披素缟,啼哭声不绝于耳,令听者为之动容。
梵音阵阵,香火弥漫。
李桃歌巡防到此,勒马停驻,望着因战火波及的黎民,心生悲悯。
出征之前,父亲曾经告知,郭熙之祸,最苦者为百姓,果不其然,只不过打了两天的仗,死伤者不计其数,碎叶城尚且如此,别的地方该是怎样一番景象。
他们把这笔账算给郭熙,还是自己?
李桃歌正在沉思时,耳边传来醇厚声音,“大人不去上炷香吗?”
李桃歌侧目看去,见到了头顶菩萨戒的方丈少鸾,大和尚双手合十,恭敬行礼。
对于这位佛门巨擘,张燕云评价不高,前两日城中巨变,真宝寺又闭门不救,于是李桃歌对他极为厌恶,干脆爱搭不理。
少鸾再次说道:“大人信佛吗?”
李桃歌平静道:“大师要来劝我皈依佛门?”
少鸾谦和笑道:“大人年纪轻轻,已经立下不世之功,前程一片锦绣,皈依有些可惜,不过夜深人静时,可以潜心钻研佛经,信佛可以一心向善,降服自心,不畏将来,不念过往。”
李桃歌皱起眉头,指着满地草席,冷声道:“他们当中肯定有信佛的,能得善终吗?”
少鸾摇头说道:“修佛修的是心境,而非长生,他们受郭熙之因果,死于刀枪之下,非业力所能及。”
李桃歌讥笑道:“大师,咱们大宁重道轻佛,冯吉祥快把佛门连根拔起,你的真宝寺反而把道门挤出碎叶城,在安西一枝独秀,这里面有何玄机,或者说……究竟是谁在帮衬?”
少鸾一本正经问道:“大人的意思是,真宝寺香火鼎盛,是在受郭熙庇佑?佛门讲究清心寡欲,不为世俗羁绊,谁来主政,真宝寺还是真宝寺,况且本寺在城里宣扬佛法几十年,郭熙只不过四五年前才来,其中有无玄机,请大人明鉴。”
李桃歌频频推动刀柄,凛声道:“郭熙还没死呢,一问便知。”
少鸾气定神闲笑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李桃歌傲慢道:“你打不打诳语,干本官何事,若六根清净,会称呼我为施主,而不是大人,这里有几千百姓,你对他们不理不睬,偏偏来找本官献殷勤,静的是哪门子根?再有半日,贪狼军将会兵临城下,我看你这大和尚,究竟给谁念经。”
马鞭扬起,带着一众骁勇将领策马疾行。
少鸾望着铁骑跋扈离去,乖巧行礼。
楚老大右手大拇指在鄂城被削掉,换成了左手攥刀柄,阴恻恻一笑,“主子,天黑之后,我带兄弟去把真宝寺屠了?咱当了二十年马匪,杀人放火最是在行,保证做得干干净净。”
称呼主子,并非少主。
他认的是李桃歌,并非琅琊李。
李桃歌好笑道:“屠戮宝刹,你不怕佛祖降罪?”
楚老大哈哈笑道:“您孤陋寡闻喽,马匪里哪有信佛的,假慈悲可抢不来真金银。”
李桃歌释然道:“不管他的慈悲是真是假,只要不危害江山社稷,暂且放到一旁,贪狼军离碎叶城不足百里,留着力气用在杀敌,这一仗,恐怕比预料之中更为惨烈。”
“喏!”
经历过鄂城之战,众将士身上多了肃杀气息,之前满身狠戾的马匪,逐渐转为浩荡杀气。
一行人来到东门城头。
今日阳光娇媚,将铺满白雪的大地耀出金芒。
城外斥候来去匆匆,在大道极速奔驰。
“报!贪狼军已到城外八十里。”
“报!贪狼军离碎叶城不足五十里!”
“报!贪狼军加快行军,已到松林三十里处。”
军情雪花般飞入城头,李桃歌泰然自若。
打了一年的仗,学到多少兵法数不清,心境倒是修炼的不错,面如平湖胸有激雷的美誉,几乎摸到了门槛。
李桃歌一袭白袍,左边插有点血,右边插有黄泉,文弱小书生模样,两杆大枪给足杀气。
周典望着远处说道:“城内的兵卒不多,死守一门尚可,拓跋牧为的大山异族,咱们指挥不动,草原狼骑善游不善守,不知战力如何,若是贪狼军四门一起攻打,必须要让西军上阵。”
李桃歌嗯了一声,说道:“我已令鹿怀春带领两万西军去守西门,萝枭去守南门,一会儿你去守北门,这里由我和拓跋牧为值守,那家伙喜怒无常,只有老祖和小师叔能镇得住他,万一对你们痛下杀手,我可替你们找不回场子。”
周典叹气道:“都到这份上了,还为我们着想,一年过去,花开花落,看似一切都变了,其实一切又没变,再走三千里,你还是会替死囚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