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西军摆开阵仗,将碎叶城团团围住,扎营帐,生灶火,像是要在城边过起了日子。
元嘉见到护城河水源充足,于是派人挖开了水渠,这样一来,既解决了大军饮水问题,又能使护城河变成一条无用的壕沟。
安西军当然不干。
城头一丈左右的巨弩,成为护河神兵,虽然准星略差,但数架齐射,谁能冒死挖渠?征西军撂下几十条尸体,灰溜溜返回阵营。
双方第一场摩擦,居然是因水而起。
李桃歌率领着五万人马,始终在周边游荡。
碎叶城北边是群山,南边是丘陵,东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西边是戈壁滩,东西还好,南北地势最容易藏兵,李桃歌派出大量斥候,将重心放在了南北两侧。
自从归顺朝廷,千里凤平步青云,已经升任都统,麾下有几百号弟兄,吃皇粮,用军械,比起之前的草莽生涯,少了逍遥自在,心里却踏实许多。
历代的悍匪草寇,之前都是吃不起饭的贱民,谁会放着富贵公子哥不当,跑到山头自毁名声?这些匪盗,最好的结局,便是招安,由匪变官,给祖坟上一柱青烟,衣锦还乡,光耀门楣,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所以千里凤这些天来春风得意,坐在马背昂首挺胸,弯了半辈子的腰,终于直了起来,顺带着同兄弟闲聊时,打起了官腔,动不动就以本官自称,俨然一派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的队伍奉命巡查南侧丘陵,这种地形复杂多变,走上山丘才能瞧见对面情景,最容易遭遇敌军伏兵。
千里凤从孤苦伶仃的穷人孩子,攀爬到方圆百里最大的马匪头子,心智勇气颇为不俗,马匪有马匪的攻守之道,一进入丘陵,将斥候分散开,排成一字长蛇阵,方便围剿或者撤退。
千里凤啃着又凉又硬的粟米饼,吃的津津有味,随着路途颠簸,身体小幅度起伏,将屁股和马鞍黏在一处。
作为常年在马背讨生活的土匪,骑术当然熟稔,十二时辰在马背吃喝拉撒都习以为常,曾经为了追杀另外一伙马匪,千里凤骑着马撵了两天两夜,累死了四匹马,大腿屁股都磨出了血泡,就凭这份耐力,普通人望尘莫及。
“好吃吗?”
旁边的副都统楚老大摸着光头,阴阳怪气问道。
千里凤咧嘴笑道:“这可是皇粮,我那些祖宗从没吃过,到了我这一代,老天终于开了眼,等破了碎叶城,凭借战功,咱也捞个牙将当当,去京城弄处大宅子,娶几房媳妇儿,地下的祖宗不得乐开了花?”
楚老大曾经在安西军中效过力,对于皇粮自然不稀罕,他面沉似水说道:“去京城?你知不知道,这一仗要死多少人?”
千里凤挑眉道:“死一百万人又如何,跟我有啥关系,只要追随李公子,早晚能出人头地。楚老大,你该不会见我受宠,吃醋了吧?”
“味真大,吃你爹的醋。”
楚老大爆了句粗口,忧心忡忡说道:“我在安西军中呆了几年,养了双不算透彻的招子,依我来看,这一仗要打到天翻地覆,即便能杀掉郭熙班师回朝,也得拼成尸山血海,活下来的,轮不到咱们这种杂碎,不如趁机为自己的小命想一想。”
千里凤听他话里有话,左右张望一番,发现都是自己亲信,这才低声说道:“楚老大,咱都是青瓷镇的同乡,从小我就敬你是条汉子,把你当邻家大哥看待,否则凭你那几十号人马,早被我吞的干干净净。现在就咱俩人,有啥掏心窝子的话,尽管直言,我若是回去告知李公子,祖坟被马蹄荡平。”
楚老大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道:“走!能走多远是多远!东西南北都是活路,唯有留在碎叶城是死局。眼下都是咱们的兄弟,只有二三十个复州兵,把他们宰了,不留一个活口,然后过白河,一路南下,到了安南都护府改名换姓,谁知道咱们是逃兵,开荒,种地,给人看家护院,怎么都能讨一条生路。”
千里凤慢悠悠啃着粟米饼,念头转了一遍又一遍,问道:“想好了?”
楚老大皱起额头刀痕,闷声说道:“早就想好了,迟迟找不到机会,今日仅有咱们兄弟,南边又无朝廷兵马,实乃天赐良机,再不走,可真的没活路了。千里凤,我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咱俩在青瓷镇磕磕碰碰十来年,始终没下过死手,始终念着一份同乡之情,只要你带我们去安南,以后我楚老大唯你马首是瞻。”
“做你娘的春秋大梦!”
千里凤毫无征兆抽出横刀,夹在楚老大颈边,嚷嚷道:“姓楚的,亏爷爷敬你是条汉子,把你当兄长看待,呸!以前算我瞎了眼!李公子待你恩重如山,没想到你转过头就想叛变,把李公子给卖了,我千里凤没读过书,都知道礼义廉耻信,你一个安西军出来的伍长,知不知道郭熙是该千刀万剐的混蛋,竟然为了活命,啥都丢的一干二净,你良心呢?都给狗吃了!”
“少给老子东拉西扯,留下来只有死,懂吗?!”
楚老大身体朝前一探,两指夹住了横刀,愤懑道:“知道李公子为何让咱们寻找马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