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子义一声令下,督战大军火速北上,无视沿途设宴款待的地方官,没多久便来到多渤草原。
柴子义年纪大了,又是身体孱弱的文官,几日强行军下来,面呈疲态,长吁短叹,命令大军放慢速度,对李桃歌说道:“贤侄,世叔这辈子没骑过这么久的马,大腿两侧像是用烙铁煎,一把骨头快要颠散架了,能不能慢点?缓口气再走。”
李桃歌不好意思催促,建议道:“前方有处高坡,适合大军在背风处驻扎,咱在那里喝口酒,去去乏意。”
柴子义嗯了一声,“甚好。”
正值草原景色壮美的季节,一口气吸入,沁人心脾,李桃歌坐在山坡顶峰,举起牛皮袋子,灌了一大口酒,欣赏美不胜收的画卷。
“极目青天日渐高,玉龙盘曲自妖娆,无边绿翠凭羊牧,一马飞歌醉碧霄。”
吟诗的是不良帅袁柏,站在李桃歌身后,右手摁住横刀,面肃身阔,红氅猎猎,颇有英雄气概。
永宁府的不良帅出现在督战大军中,似乎有些怪异,这是李白垚亲自点将,为儿子出征千挑万选出的人才,无论官职大小,只重远近亲疏,当初袁柏对于相府频频示好,又在地牢中对李桃歌表达出效忠含义,这份从天而降的殊荣,自然而然落在他的头顶。
李桃歌朝他望去,笑道:“柏帅,我记得你是武状元,居然精通诗词歌赋,有问鼎文状元之才。”
袁柏摇头笑道:“我这点墨水,全是从囚犯身上偷来的,那些家伙关进牢房后,闲的天天在墙上题诗作赋,我觉得这首诗不错,暗自记在心里,原以为会在京城渡此余生,没想到能亲眼见到草原美景,袁柏能够走出京城,全要仰仗李相和公子。”
李桃歌揪了根韭菜花,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当作下酒菜,轻笑道:“天公或许会亏待勤勉之人,但绝不会亏待有心之人。”
袁柏动容道:“只要袁某有口气在,公子不会伤到分毫!”
李桃歌将牛皮袋子递给他,“有劳柏帅。”
袁柏痛快将美酒喝干。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有时候,心底的话无需多言,一个举动,一个眼神,便能结下生死同盟。
天空忽然飞来几只雄鹰,绕着督战大军盘旋啼叫。
先登营的士卒放箭驱逐,雄鹰依旧不肯离去。
场面极其诡异。
见识过这一幕的李桃歌挑眉道:“草原王?”
没多久,一队百人骑兵出现在墨绿色大地,速度风驰电掣,骑术极其精湛,来到坡下勒马驻足,道明来意,“绥王有请钦差大人进帐饮酒。”
绥王坐拥万里草原,有百万铁骑可供驱使,圣人当初荣登大宝,都要朝草原借兵,后来圣人成为九五至尊,与萝鹫结为异姓兄弟,并昭告天下,草原王的嫡长子世袭罔替,论地位,论尊崇,论实力,六大都护给他老人家提鞋都不配。
柴子义皱起眉头,对走下坡顶的李桃歌说道:“贤侄,我与绥王素未谋面,从未有过交集,为何请我去金帐饮酒?是不是不怀好意?”
李桃歌望着绣有五爪金龙的督战大旗笑道:“世叔替圣人北巡,如天子亲临,沿途官员都会设宴款待,绥王作为异姓王,岂敢忽视?如果疏忽怠慢,传到京城,那可是会引人猜忌的。世叔放心,我同您一同赴宴,有风同受,有雨共淋。”
“贤侄言之有理。”
既然李相爱子都不怕,柴子义有啥好怕,整理好官帽朝服,气壮胆粗道:“既来之则安之,来到草原,有绥王盛情相邀,咱就去尝尝草原美酒。”
八千大军浩浩荡荡北行,在草地纵马驰骋。
直至夕阳西下,才看到草原中伫立的一座大帐,落阳余晖泼洒,真的像是金子铸造一般。
这二百多里,又把柴子义颠的五脏六腑都在喘气,下马都没了力气,李桃歌将他搀扶至大帐门口,两侧站满袒胸斧手,个个都是膘肥体壮的大汉,以斧刃迎宾,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柴子义哪里见过这种场面,腿更软了,颤声道:“贤侄,该不会……”
李桃歌接住话茬,抢先说道:“这是草原待客礼节,迎接越尊贵的客人,越要表示慎重,刀斧手是用来宰牛羊的,又不是宰咱的,一会尽管喝酒吃肉,谁能对您不敬?”
柴子义脸色这才稍微恢复正常,“当真?”
李桃歌嘿嘿一笑,“我瞎猜的。”
柴子义脸都绿了。
可帐帘已然掀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柴子义正准备抬起腿,忽然觉得腾云驾雾。
原来是李桃歌抬着自己在走。
想到去年大雪入宫面圣,自己乘舆,一袭破袄的少年陪在身侧,如今把自己当轿子抬,柴子义暗自感慨着风水轮流转。
踏足大帐,闻到一股浓烈的龙涎香,抬起头,望向王座,李桃歌倏然一惊。
他看到了一个夸张到颠覆认知的──人?
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一座肉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