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诸事皆宜。
大吉。
朝廷派出天章阁大学士柴子义为钦差大臣,督战西北战事。
随行人员有礼部郎中蒲星,兵部员外郎周典,中书省主事李桃歌,各位将军,以及国子监若干监生,所率兵马有禁军一营,十八骑一营,不良人一营,共计八千之众,于正午一刻,浩浩荡荡朝东门行进。
去往保宁都护府的官道,在京城西北方,西门近,东门远,之所以绕道东行,是取紫气东来,旭日东升之意,朝廷每次出兵,都会东出西归,取一份好彩头。
莺莺燕舞,骄阳正暖。
撩拨着世人困意浓倦。
李桃歌身穿一袭青色官袍,骑五花马,足蹬官靴,完全是文官装扮,跟在钦差大臣柴子义身后,左边是蒲星,右边是周典,几人神色肃穆迎接百姓审视。
礼部郎中蒲星率先开口道:“李主事,半年之前,你随赵国公跃马入皇城,清晰记得身披戎装,如今时过境迁,竟以文官朝服再出春明门,才几个月而已,真是恍如隔世。”
当初张燕云入京,衣食住行都是蒲星在张罗操办,还算是尽心尽力,没有故意刁难,所以李桃歌对他心存善意,回道:“下官年幼无知,不通世故,出了永宁城,还望蒲大人多多照拂。”
在其位谋其政,与这些京官打交道,要先学会打官腔,如果官话都不会说,何来官袍加身。
蒲星含笑道:“李主事言重了,你乃中书省上官,侍郎大人见了,都要客客气气以礼相待,我只不过是六部里的微末角色,哪敢提照拂二字,传出去,别人会说礼部那姓蒲的狂妄自大,藐视上官的。”
蒲星只敢称侍郎大人,没敢说尚书大人,因为礼部尚书仍由瑞王刘甫兼任。
李桃歌笑道:“当初入京时,云帅夸赞蒲大人是个好官,下官牢记云帅谆谆教诲,也认为蒲大人是个好官。”
蒲星谦逊笑道:“承蒙赵国公和上官夸赞,大恩不言谢,有任何差遣的地方,尽管吩咐。”
中书省主事说他是好官,这句话会传到中书令耳朵里,只要能平安回到京城,升迁指日可待,于是蒲星将姿态摆的极低,哪怕对方比他低了足足四品十六级。
周典摆出一张棺材脸,横眉竖目,瞧着情绪不佳。
李桃歌朝右边轻声道:“周大哥,你有心事?”
周典低落道:“北策军的袍泽吃了败仗,心里不舒服而已。”
李桃歌已经不是去年宛若白纸的少年了,听出了里面藏着的思念,说道:“咱们这次出京,打着巡视西北的旗号,先去安西,再去北庭,你可以见到出生入死兄弟。”
周典皱眉道:“郭熙之祸,两三年内无法解决,不如先去北庭解决掉贪狼军,若是丢了凌霄城,两江都护府形同虚设,贪狼军会如入无人之境,到了那会儿,铁蹄踏入江北江南,该有多少百姓遭殃?”
安西都护府多城池关卡,攻城难,守城易,若是一座一座打下来,别说两三年,五六年都未必荡平。在北庭纵马驰骋的贪狼军,以游骑居多,无城可守,只要派遣大军合围剿杀,几个月内就能扫除祸害。
周典的担忧,不无道理。
李桃歌轻声道:“崔如和草原兵马已经去支援了,可惜始终找不到对方主力交锋,只能先解了夔州危机,形成一张大网,缓缓收拢防线,将对方赶出英雄山。”
“难!”
周典想到年轻时的惨烈岁月,心有余悸道:“我在北庭和贪狼军打了多年交道,对他们最为了解,都是狡诈如狐凶猛如虎的家伙,轻易闯入境内,他们不会就此收手,或许……正在酝酿一个惊天阴谋。”
李桃歌凝声道:“想要扫除外患,先解内忧,我暂时管不了北庭,我只要郭熙的六阳魁首。”
周典这才意识到,自己只不过是李氏家臣,对朝廷不满,正是对李相不敬,于是赶忙低声道:“是我鲁莽了。”
半年前的披枷带锁的少年,今日跃马离京城的中书省主事,熟悉而陌生。
正从风雨中摇曳萎靡的小树苗,成长为参天大树。
春阳门。
李白垚和张燕云这一文一武巅峰,矗立在城头,旁边的人驻足不前,有十丈之远。
李白垚撑了一把黑油伞,眯起双眸注视着钦差大军。
张燕云单手撑起下巴,晃着身子,撅起屁股,啃着指甲,一副无赖汉模样。
直至大军临近城门,白天变成睁眼瞎的李白垚看了又看,最终锁定在青色八品官服,说道:“国公,我儿在第二排居中吧?”
张燕云龇牙道:“对,柴子义打头,他在第二排居中,看似落于人后,实则众星捧月,气度超然,颇有李相风采一二。对了,您不是白天不能视物吗?咋能认出桃子呢?”
李白垚微笑道:“确实是白天不能视物,目所能及处一团混沌,可儿子在心里,不用眼就能认出来。”
张燕云感慨道:“怪不得人常说父爱如山,我没尝过啥滋味,今日领教